Traces Over the Sky and Ocean 《海天遊踪》
Japan 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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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八月二十四日
海外不盡是天堂
今天要去日本訪問了。
比往日起得更早,本來想準備整理行李,但早晨的報紙報導越南的政府迫害佛教的最新消息,不得不令人關心。報上說:越南駐美大使(吳廷琰最喜歡的弟媳婦的父親)昨天為了抗議女兒和吳廷琰兄弟迫害佛教徒而辭職;外交部長武文牡為了不滿吳廷琰彈壓佛教徒而剃髮辭職抗議。全世界的輿論都譴責吳廷琰的殘暴行為,他為什麼要用警察、軍隊、特務來對付手無寸鐵的佛教徒呢?這真是人類最可恥的歷史!
早餐後,一聲令下,說要到吳志願居士家中訪問,還要到大使館辭行,雖然我的行李一點都沒有收拾,但仍然得一起去。
吳志願居士的家中和姚迺崑、莊萬里、李秋菴、董光垤、王東元等居士家中一樣,都是有寬大的院落,精緻的房舍,我們因為主人的盛意殷殷,也就一間一間跟著參觀。佛堂中除了供有佛像外,還掛著一張放大的男孩子的照片。廣範法師跟著解釋說:這是吳居士的大公子,在十七歲那年(三年前),午夜睡在家中被人殺死了。因此,我想起了不少人告訴我馬尼拉的故事:
某人走在路上,因和大街上的劫匪搏鬥而被殺了!
某人在海灣散步,一個劫匪在他身上只搜出六七元菲幣,命令他下次外出時要多帶些錢!
某居士用手指著告訴我,這座警察局不遠的那邊一座銀樓前幾天被搶了。
………………………………
在菲律賓搶殺的案件雖多,但破獲的比率是少之又少。
海外不完全是天堂,身命和財產的保障,往往是非常渺茫的。
在大使館向段大使告辭的時候,段大使也大嘆外交的苦經,他的大使已給人告下台,不久他就要回國服務。
段大使在談話中,也很為越南的局勢憂慮。他對越南抗議政府迫害佛教而辭職的外交部長非常熟悉,他們同在法國代表各人的國家辦理過外交,他很佩服這位越南外交部長的才華。可是才華有什麼用呢?在兇狠固執的吳廷琰之前,用什麼方法也不能感動他。我想,只有美國更強大的軍力為後盾,才是吳廷琰所畏懼的。
從大使館回來,已經十一點了,我們是十二時半要出發去飛機場,我得整理行李,還要把貼好郵票預備寄去馬來亞的幾封信件寫好寄出去,也要吃飯。呵!實在太緊張了,好在善契法師和如滿法師來幫我的忙,把我放得零亂的東西,往箱子這裡一塞,那邊一擠的,總算替我裝好了。對於這兩位老人家流汗幫忙的情意,我將永遠記在心中。
在琉球一小時
旅居在菲律賓的華僑教友,歡迎我們來的時候很熱烈,歡送我們走的時候更熱情。
我們在菲律賓共住了十多天,雖然沒有什麼機會和信徒多來往接觸,但時間能增進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和了解。十多天來,多數人只有機會見一兩次面,即使一句話也沒有交談的人,好像彼此也都已經很熟悉了。
好多位的僑領我都熟悉,但在大使館任武官的我的好友公孫嬿君,還為我一一介紹。他又特地買了鋼筆和記事簿,硬放進我的袋子中送給我。「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的兩句話,使我更覺深切。
西北航空公司的班機,比原定一時四十分遲了二十分起飛。火傘高張下,我從窗外內看到他們仍站在飛機場迎送的平台上,直等到我們的飛機起飛後,仍向我們揮手舞旗。
飛機於下午二時起飛,經過兩小時,於下午四時停落在琉球機場。有一小時的時間給旅客下去遊覽、購物或休息。這個現為美軍在遠東的軍事基地,本來是我中華民國屬土,但曾一度為日本佔領,聽說日本政府正在要求美國發還日本。講主權,琉球應為我們中國的,希望政府要密切注意這個問題。
琉球的機場上,見到的是日本字,廣播出來的是日本語,賣的又是日本東西,在旅客的感觀上,一定以為已到日本。其實,噴射機從琉球到日本東京的航程,還要兩小時哩!
飛機場上的貨品貴得嚇人,一套幻燈片就要美金兩元五角,一套四張的琉球風景片,也要美金二元,我看到我們團中有人掏著袋子拿錢,我什麼也沒有買,只坐在窗口向遠處眺望。
琉球是個群島,大小島嶼像星棋一樣,有的是荒涼的黃土,也有的地方建有整齊的洋樓,除了美軍外,聽說琉球居民是一半親中,一半親日。親中的人,覺得琉球是中國的屬土,是中國的傳統,一個人不可以忘記最初的祖宗;親日的人因為常和日本來往,他們已學會了日本的語言,我深深感覺到,我中華民國應多多在海外活動。
美觀的羽田機場
飛機於五時由琉球起飛繼續飛行,七時半到了東京羽田機場上空。夜暮低垂,大地本是一片黑暗,但從飛機上往下看,羽田機場一片燈海,紅燈綠燈,為黑夜之神戴上這些多彩的花朵,黑夜顯得更美妙了。日本人很聰明,在機場上先給你一個印象:日本和別的國家不同,日本的繁榮,你從機場上的燈光中就可以看到。
我們從飛機上下來,我駐日大使館的余參事、李專員就迎上前來。日本電視電台特地到機場來拍攝電視片。海關沒有檢查行李,機器自動把我們的東西送給我們。
出得機場大門,轉彎到樓上去接受我國旅日華僑及日本佛教會的歡迎。樓上送往迎來的人很多,可說是擠得寸步難行,好幾百歡迎我們的人,擁擠在一起。我國旅日的清度法師穿著大袍披著祖衣,站在橫標下向我們合掌歡迎。全日本佛教會理事長金剛秀一及各部長數十人和日本各宗派大本山代表、日本佛教婦女會西吉會澤數十人,手裡都拿著小旗子在向我們搖動。中華民國留日華僑聯合總會會長林以文、東京華僑總會會長周祥賡也發動不少華僑到機場歡迎。我國佛教留日學僧通妙法師、廣聞法師也在機場幫忙接待。在機場大樓上熱鬧一番,就把我們送到靠近東京火車站不遠的一家八層樓的名叫丸內大旅館中。
這家觀光旅社設備豪華,專門接待各國外賓,我們全體住在七樓,都有冷氣設備。房間裡衛生設備齊全,房錢每間日幣一宿三仟七百五十元,約折美金十元多。在日本沒有人負責食宿,一切全由我們自己處理。日本佛教會為我們安排了兩個星期的日程,除由中日佛教協會會長清度法師陪我們外,他們將派國際部長柳了堅、組織部長岩本昭典和我們同行,分別參觀在京都、奈良、大阪、橫濱、日光等地的各宗派的大本山及名勝。
我和朱居士共住一房,晚間洗澡後,即穿了日本和服上床睡覺了。
八月二十五日
一盤稀飯一百多元
日本的佛教道場,大多在京都附近,我們二十七日才要去京都。我們每到一個地方,總要拜訪大使館、領事館、中華商會等機構,或是參加歡迎會,不管時間怎樣寶貴,這樣的應酬無論如何不能少的。
今天的早餐,本來清度法師說送來給我們吃,但清度法師住的蓮心院,到我們住的丸の內旅館,乘車須一小時。東京有一千萬人口,地大車多,出門都得花費很多時間。如果等清度法師送早餐來,至少要等到九時,而我們五時就都起床,所以大家商量,先向旅館裡買一點稀飯吃吃。
因為這是一家觀光旅館,有自備的豪華餐廳好幾處,他們沒有什麼素食賣,不得已,請他們在我們吃的稀飯上放一兩片蘿菠干。
住在這樣的旅館,用這樣吃法似乎太寒酸,但想到我們是出家人,節約第一,也不管那許多,事實上他們沒有素食賣。
我們雖然只吃了一小盤稀飯,以及兩片黃蘿菠干,沒有台灣一碗那麼多,但每人要日幣一百七十多元,折合台幣是十八元,在日本吃之昂貴,可謂驚人萬分。一盤稀飯,不能把肚子填飽,八時多,清度法師為我們送來不少吃的東西,有麵包、奶油、水果、蔬菜,大包小包的十幾包。
在旅行中,吃是非常重要的,尤其聽說日本吃的東西不易買,現在見到清度法師送來這麼多的食品,我不覺就取笑說:
「到底不愧是大日本帝國,不是有這麼多的東西可吃嗎?」
朱斐居士聽了連忙說:
「這是大中華民國的法師買的!」
我們聽了,覺得他說得非常之好,清度法師聽了也笑起來。
清度法師這個人
說起清度法師,他對我們這次來日本訪問的功勞最大,在日本訪問行程的安排,都是由他和全日本佛教會連絡的。雖然他事前就向我們說明,這是我們自請訪問,一切費用由我們負擔,我們仍然是感謝他的好意。
清度法師,十幾年前,我就和他見過面,高大的個子,標準北方人的性格,未出家前,做過教育廳長、實業廳長。說得一口流俐的日語,英語也不錯。韓戰期中,他應盟軍之請,到韓國以軍階上校的階級擔任軍中佈教師,一萬四千名反共義士回到台灣,他有很大的貢獻,他在韓戰期中的俘虜營,建了不少佛教堂。
清度法師還有一點值得稱道的,是他對我國留日學僧總是盡力幫忙,託他找學校,辦入學手續,他從未推辭,甚至留學僧找不到住處,他也可給他們先在蓮心院掛單一時。住日本久了,在思想和生活上當然多少要受一點日本的影響,不過,清度法師站在佛教徒的崗位,為祖國佛教和日本作一個橋樑,這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遺憾的是清度法師住的蓮心院,在節目單上沒有排上參觀的時間,我們說要去參觀,他說下次來日本再去,下次什麼時候來日本呢?這真是天曉得了。
東京車站一瞥
聽說今天沒有什麼節目,只有下午二時至四時應中華民國留日東京華僑總商會在敘樂園舉行的歡迎宴會,此外的時間自由休息。過慣了流動生活的我們,白天的休息已經覺得不太需要,閒著無聊,就和朱居士到門外走走。因為東京的道路不熟,本來是打算就在旅館門口看看,那知我們出門一轉彎就是東京火車站,我想也好,先去東京車站巡禮一下吧!
東京車站的外貌不揚,當我最初看到時覺得擁有一千一百萬人口的東京,每日進出的人口一定很多,像這麼陳舊的外貌,怎麼能負擔東京的交通呢?那知當我進去一看,覺得東京火車站也真夠大啦!一號月台二號月台,好像有好多個月台,不但如此,火車可架橋走到空中,可以攢入地下隧道。川流不息的人潮,川流不息的班車,在同時間幾班車次同時開出,不幾分鐘,好幾班車輛同時進來。不但地上車站幾十個窗口可以售票,地下月台也有不少窗口售票。更妙的是短程旅客,不必去窗口買票,有不少的售票機,只要你將二十元或三十元銅幣放進去,售票機裡就會自動的跳出一張票來。你要吃汽水,放十元一個銅幣到售賣汽水的機器裡去,沒有人看管,機器會自動的送你一杯汽水,這一切給旅客的方便,真到了極頂。
上下車站的行人都匆匆忙忙,大家很少交談,都匆匆忙忙的趕著路,甚至男女青年都墊著腳跟在跑,他們穿的服裝都很樸素,不少年輕美麗的女孩子,她們都穿著寬大的天藍色的工作服在趕車。日本人雖然和我們中國是同一血統,傳說中是老人徐福奉了秦始皇命令下海取藥,帶了三千童男童女在海外開闢的島國,但一直到今天,給人感覺到日本民族仍然是年輕的。
朱斐居士和我在車站內上上下下,進進出出,我們不是乘車,只是好奇的參觀而已。到我們走得感覺累了的時候,一人買了一本全日本觀光指出,回到旅館休息。
中華商會午宴
回到旅館,沒有什麼事做,就看日本觀光指南,看看覺得無聊,不得已只得午睡。但因為很多日子來,已經沒有午睡的習慣,躺在床上也睡不著,東想西想腦海中一片模糊。忙亂的訪問行程,好像已失去了記憶,又好像記得很多,直等到清度法師來叫我們去應留日東京華僑總商會的午宴時才起來跟著乘車前去。
今天的午宴到有將近百人,大使館中的官員、華僑、中國留學僧、日本佛教界都有代表參加。聽說,今天因為清度法師遲了半小時帶我們去,在日本的人大都很忙,不少人來不及等,都先告退了。
我一向覺得守時要緊,守時的人才知道生命的寶貴,初到日本,就誤了半小時參加約好的宴會,真是非常抱歉!
中日雙方的佛教人士,不知誰安排的,都站著致歡迎辭,答謝詞,有的人站得不耐煩都去坐了,有的不好意思只得仍勉強的站著。國語講,日語譯;日語講,國語譯。費了半小時以上,彼此才把客氣話講完。
東京華僑總會的會長是周祥賡先生,周先生高高的個子,是浙江人,當致詞時,一口浙江官話,日本佛教界推倉持秀峰講話,倉持秀峰曾送玄奘大師靈骨到過台灣,他現在是崎玉縣佛教會的會長。
講完話,接著就是餐會了。用餐時別開生面,一大盤一大盤的菜放在棹上,大家自動取食,因為都是初見面的人,走來走去,拿飯拿菜都要親自動手,這樣吃法並不太理想,如果都是熟人,自助餐的吃法倒值得提倡一下。
八月二十六日
我駐日大使館
早餐後;大家商量好赴港的日期和班機,我隨即寫好信向香港佛教聯合會覺光法師等連絡,告訴他們開於我們的行程,然後我們就由清度法師帶領,開始應酬訪問。
我們先到我駐日大使館拜訪張厲生大使。
抵達大使館時,已經將近十點鐘,大使館的工人,見了我們,猶豫一下,就去裡面通知,前日在機場接我們的余參事、李專員,從裡面出來,叫工人把客廳的門開下來,窗子打開來,緊閉著的客廳,像是多時不見有客人坐過的樣子。我們等了七八分鐘後工人送來每人一杯茶,我們耐心等著張大使,等了又數分鐘,一位個子很高的張公使,有著一對很大的眼睛,走進客廳來,他告訴我們說,張大使要去開會,所以派他代表接見我們。他沒有問我們什麼話,就滔滔不絕的講半小時,不外中國文化好,日本文化不好,我們聽得一直在你看我,我看你,好不容易等到他講話稍為停息時,我建議我們應該告辭了。
大使館裡不知是誰看到我們淨心法師和朱居士有照相機,建議我們在大使館門前和張公使合影留念。每一個國家駐在海外的使領館,是國人旅行在海外的家。使領館是可愛可敬的地方,我們希望代表國家的使領館中的人員,也要留人給一個可敬可愛的印象。大使館要開著大門和人家辦外交,關起門來自高自大的做大使或公使總不成啊!
訪問華僑商會
從大使館出來,我們就去訪問華僑商會,聽說在東京的華僑商會有兩個,一是留日東京華僑商會,二是留日華僑總商會。又聽說留日東京華僑商會也有兩個,一是我們中華民國的,另一是親共的,記得昨天我們在談笑時,彼此就說明天訪問東京華僑商會時,大家注意,不要走進親共的華僑商會去,那知我們今天差點就跑進親共的華僑商會去了。
原因是東京人多車多,我們訪問團和清度法師分乘兩輛計程車,途中不時遇到紅燈,就這樣白聖法師、清度法師、朱斐居士走在前面的一輛車通過一條道路時,坐在後面的一輛車的賢頓法師、淨心法師,和我的給紅燈擋住了,當我們通過時,怎樣也追不上前面的一輛車子,我們只得拜託日人司機,請他為我們打聽華僑商會在那裡?司機下車問了五六次,大路小街繞了不少彎子,我們看到一座房屋上寫著東京華僑商會的名牌,我建議我們不忙下車,請司機先去問一下,看看清度法師等有否前來訪問,淨心法師把我的話翻譯給司機後,司機一會兒回來說,這是親共的,我們要訪問的東京華僑商會在靠近銀座不遠的另一個地方,我們就叫司機火速轉頭而去。
當我們又走了幾條馬路,找到東京華僑商會了,正逢白聖法師等從裡面出來,白法師見了我們,就叫我們上車,因此我們就沒有進去,裡面什麼情形,我們固然不得而知,而且也不見一個到門口送行的人,我們這輛車子,跑了兩個東京華僑商會,都見門而不入,都見招牌而不見人,想來真是有趣。
車行不久,我們到了一座大廈,進門乘電梯到五樓的留日華僑總商會,會長林以文、副會長馬朝成等都在等著接待我們。
這座大廈專門租給人辦事用的,各層樓上的機構很多,留日華僑總商會約有二十坪辦公的地方,想也是承租的。林會長、馬副會長對我們遠道而來訪問,非常歡迎,而且也覺光榮。臨時以麵包、水果等招待我們午餐,在日本吃素非常不便,好像除了麵包以外,就不易買到素食充饑。
多日不見中央日報,見總商會存有國內的報紙,在吃午餐時,我選了一個位置,邊吃邊看,如果不利用這時間,看不到國內報紙,真不知國內發生了些什麼事。
午餐後,當我們要告辭時,林以文會長親自以日幣三萬元供養我們訪問團。歸途中,清度法師告訴我們說:「林會長是一個耶教徒,你們來日本,受耶教徒的供養,雖然以後不會再遇到有人供養你們,因為在日本沒有供養的習慣,但你們能得到耶教徒的供養,也算是很光榮很有意義了」。
訪全日本佛教總會
在丸の內休息了一會,於下午二時去拜訪全日本佛教會。全日本佛教會設在築地西本願寺,西本願寺的本山是在京都,這是分院。我們到達時,見到院落很大,佛殿也不小,大殿旁一間一間的房子是辦事處,全日本佛教會就在右邊的一列房子中辦公。看樣子日本佛教會和我們中國佛教會一樣,有名無實,領導全國的教會,往往不及一個寺院的力量。
日本的佛教,教會雖無實力,但他們各宗各派,有很大的力量。不少宗派,他們的本山都領導數千的分院,數十萬或數百萬的信徒。
做為日本佛教會會址的這座西本願寺分院,本在淺草,因為在三百年前被火所焚,後來才改建在築地,式樣完全仿印度十一世紀時的建築,比日本式的佛寺更見莊嚴。
日本的佛寺,具有規模的聽說都在京都,我們明天的早車就要去京都,全日本佛教會的國際部長柳了堅陪我們到各地參觀,所以我們在禮貌上今天應先前來拜訪一下。
當我們到達時,他們正為支援越南佛教徒開著會議,一聽我們前來訪問,他們就暫時休會招待我們。計有國際局長石川存靜、國際部長柳了堅、事務總長白山亮一、組織部長岩本昭典等都一一和我們寒暄,說了不少客氣話,然後領我們到大殿上拜佛,並去一座靈塔前誦經。
這座圓形的塔墓,建在西本願寺的左角上,樣式很新穎,裡面所藏的骨灰,都是由台灣運回去的日人靈骨,我們在塔前誦了一卷心經,為這些異國亡魂,表達我們佛教徒平等慈悲,祝其冥福。
拜訪過全日本佛教會後,大家回丸の內用過晚餐,朱居士到鎌倉去看朋友,賢頓、淨心二法師到銀座去玩,白聖法師要會客,我則關起門來看書。出國訪問以來,一直沒有時間看書,一個人靜靜的把施約翰在菲律賓時送我的一本他和糜文開等所合譯「鬥雞的故事」,在數小時內看完,真是最大的樂事。
八月二十七日
從東京到京都
早上起來,大家也沒有吃早飯,就匆匆忙忙的趕去火車站,因為八時的特快車,我們要上京都去。
京都,這是日本的故都,也是日本佛教的中心。從東京到京都,等於從臺北到高雄,所費時間,特快車也要五個多小時。
美觀舒適的日本特快車,和台灣的觀光號快車差不多,車上有冷氣設備,有冷熱水,每個座位上有收音機耳機。但不如台灣觀光號的地方,是車上不供應茶水和書報雜誌,吃一杯咖啡要元,沒有茶杯大的小茶壺,一壺要十五日元。清度法師為我們預備的麵包,拿出來放在座位前的插板上,好像在禪堂裡吃放參一樣,我們邊吃邊看窗外的日本風光。
日本的鄉村郊外,和美麗的台灣一樣,到處可見到青色的山峰,碧綠的原野。不少的工廠的煙囪冒著徐徐上升的白煙,一條離地丈餘的空中公路,正在沿鐵路施工。農村的房屋建得很講究,雖然矮小,但都藏在綠蔭叢中。比起亞洲其他國家,日本和台灣一樣,顯然要富裕得多,在我的感覺裡,在亞洲,能和日本人一爭長短的唯有我們中國人。
訪問東本願寺
車於下午一時多,到達京都,不少的日僧前來歡迎。我們佛教留學生青松和葉陶天等也都趕來忙著接待。旅居大阪的華僑商會會長忙遞名片,表示歡迎大家到大阪去。
我們乘了日僧的汽車,先去東本願寺訪問。
東本願寺的管長大谷光暢,所娶的太太聽說是當今日本皇后的妹妹。平常他大都住在公館裡,很少到寺裡來上班。我們到達時,由代理管長清谷得龍和總務局長玉辻實誠接待,先帶我們到佛殿上禮佛,再到祖師堂禮祖,接著就為我們開歡迎會。
歡迎會中,彼此寒暄以後,清谷得龍就很關心的問道:
「請問貴團,知道我們在台北西寧南路建的東本願寺分院,現在是那位住持?有作什麼弘化事業嗎?」
這意外的一問,給我們難以回答。把佛寺佔作營房,我們能向人家說出這樣的話嗎?
最後,我們只得說:「我們的政府認為在台的本願寺分院是日產,至今尚未發還給佛教。」
關於西寧南路的東本願寺,記得幾年前中東幾個小國家元首要到台灣來訪問,為了迎合信奉回教元首的歡心,擬議要把東本願寺改作回教寺,結果不少立法委員質以張家祠堂怎麼可以改作李家祠堂為理由而作罷論。後來又聽說要以三千萬元賣給商人改建戲院,又遭立委反對而罷。我們對佔住佛寺是最感痛心的!
記者招待會
歡迎會後,接著就是對京都各大報的記者招待會,記者最關心的就是我們台灣有沒有信教自由?佛教受不受政府的重視?政府每年補助宣揚佛教的經費是多少?當然我們告訴他們在台灣有絕對的信仰自由,政府對一切宗教都平等待遇,各宗教宣揚教義的經費各自負擔,但必要時可向政府申請補助。
其實,道教的張天師每月都有政府五千元的月俸,天主教的于斌可領政府的津貼去週遊列國,回教每年可拿政府幾十萬元去麥加朝聖,唯有我們可憐的佛教,不但沒有向政府申請補助,每年勞軍、冬賑、救災等,寺院和信徒,自發自動的不知道要奉獻多少!
記者們又問到越南問題,越南的佛教是自由中國傳去的,現在越南佛教徒正在遭受政府迫害,中國佛教會對越南佛教徒是如何支援的?
一路上不少人問到這個問題,真慚愧!我們除了支唔以外,沒有適當的理由可資回答。越南佛教徒請求中國佛教會支援的英文函件,我請劉建仁居士翻譯中文,交給中國佛教會後,對那些在用手榴彈和機關槍鎮壓下的佛教徒,中國佛教會雖也想向吳廷琰抗議,但不知為什麼,我們始終沒有片語隻字去慰問。我所主辦的覺世旬刊刊佈不少越南佛教被迫害的消息,越南政府把我們寄去越南讀者的數十份覺世,每期都沒收了,但在海外留學的越南比丘,如在日本東洋大學的釋滿覺,就曾致函代表全越佛教信徒向我們感謝。
不過,站在一個中國出家人的立場的我,除了運用輿論以外,對吳廷琰政府未能正式去函抗議,我始終覺得是愧對良心的!
東本願寺的事業
記者招待會後,我們就參觀東本願寺的殿堂,及他們所辦的事業和對信徒施教的情形。
東本願寺有五百多萬信徒,其中男女青年有一百五十萬,各地分院有六千多,辦有大谷大學、同朋大學,各有好幾千的學生。大谷大學的圖書館很有名,聞說有五十萬藏書,教育長竹田淳照,邀請我們明天去參觀。
大谷光暢管長的兒子,和清谷得龍親自用兩輛冷氣汽車,把我們領到他們教化信徒的地方參觀。
那是三層樓的建築物,上中下分了好多間的小講堂,每間可容納七八十人。清谷得龍告訴我們說:這些小講堂都是為了全日本各地東本願寺的信徒,集體到本山來禮祖時向他們施教用的。我們參觀時,也見到有幾間小講堂中,各有數十人,跪坐在榻榻米上,聆聽佈教師的說法。
除了這些小講堂外,還有寬大的餐廳,數十人可共浴的浴室。門口有流通處,專賣東本願寺的圖片及紀念物。聽說他們各宗派都有佛具店開設在東本願寺對門的大路邊,供給各派信徒來購買。
東本願寺的殿堂不少,不怕人的鴿子在滿院飛來飛去。臨走時,我們還看到一座新式的像是大禮堂似的建築物,上面寫著佛教婦人會。坐在我身旁的青松法師告訴我說:這婦人會是大谷光暢的太太主持的,這新的會址也是她發起建築的。平時佛教婦女如沒有集會時,就供給放映電影,或舉行音樂會之用,所有收入作為婦人會維持的經費。
在日本每一個宗派,都有各宗派的婦人會,甚至每一個分院,都有分院的婦人會。
記得在東京時,我國留學僧通妙法師和我閑談,他說:日本每一個小佛寺的住持,都要具有大學畢業的資格。當這些準住持在念大學時,最關心的問題不是學業,而是如何才能討一個美麗賢慧的太太,因為婦人會大都由這些住持太太主持,婦人會搞好,這個寺院就有辦法了。
在日本,各寺院已成為一個寺族,父親住持的寺,一定由兒子繼任,出家人已不稱「比丘」而稱「和尚」,所謂和尚,即親教師也。
對於日本佛教的內容,我還不能十分瞭解,橫豎在日本還有將近十天的訪問,我可以多看、多聽,以便我能對這給其他各國議論紛紛的日本佛教,有更多的認識。
參觀西本願寺
東西本願寺相距不遠,從東本願寺出來,轉一個彎就到了西本願寺,規模都相當大,不愧是日本真宗的本山。
西本願寺的管長大谷光照,和東本願寺的大谷光暢,輪流擔任全日本佛教會的會長。前任會長是大谷光暢,現任會長是大谷光照。日本佛教會的會長具有崇高的地位,理事長金剛秀一只是曹洞宗的一個宗務總長。會長和理事長在我們中國是一樣的意義,但在日本,會長高過理事長。
西本願寺的弘化事業,在今日日本已凌駕於東本願寺之上。目前,西本願寺除領導本國一萬一千多分院以外,他們更注重海外弘化事業的開展。目前西本願寺在美國的分院佈教所已有五十三個,夏威夷三十多個,巴西五十二個,德國七個。在國外的佈教人員,都受本山的指示和派遣,這不但可作全日本各宗派的模範,就是我們中國佛教,對海外弘化事業,也應以此發展作為參考。
西本願寺在國內辦有龍谷大學、京都女子大學。龍谷大學的學生就有四千多名。龍谷的棒球,在日本名聞遐邇,全國性的比賽,經常贏得冠軍,事務部長告訴我們說,他們棒球每獲勝利,都要來本山向祖師聖像禮謝加被之恩。
我們在西本願寺禮佛後,他們帶我們又繞了好幾個殿堂去禮拜他們的祖師,看他們的表情,好像禮拜他們的祖師比禮佛還要重要。
在寺中參觀一週,接著就舉行歡迎會。主人致歡迎詞後,全日本佛教會國際部長柳了堅為我們介紹,白法師要我致謝詞,清度法師翻譯。寺裡的信女,穿著整齊樸素的制服,為我們獻上糕餅和綠茶。
說起吃茶,口是渴得很,但大茶碗只裝了一點茶。看日本人吃茶,先把茶碗用雙手捧著,往左邊一轉,往右邊一轉,再往左邊一轉,然後兩口半吃完,這是所謂「茶道」。我也如法照行,那知一口茶到嘴,那像苦的味道又不像是苦,第二口實在無法入口,也不管失禮,只得放下來。
總之日本茶並不好吃,發明如此茶道,不知是什麼意思。臨走時,白法師向他們要水吃,借此機會我也吃了一大杯冷水,才略解口渴。
走出大門,端茶給我們吃的兩位信女,要和我們合影,並說希望能到台灣來玩。日本文我能看一些,日本話我則不會說,大家都沒有表示意見,我也不開口,笑笑就告辭了。
淨土道場知恩院
從西本願寺告辭出來,時已下午四時,我們又去訪問淨土宗的本山知恩院。
知恩院建在京都市內一個小丘上,樹木花草不少,頗有庭園之美。總務局長鵜飼隆玄,庶務部長佐藤孝全出來接待,要我們先去禮祖和參觀後再見他們的管長。
往祖堂去的時候,覺得日本寺院佔地都很大,只是房屋建得嫌零亂,而且很矮小。
在東西本願寺禮佛以後還要禮祖,老實說,我的心中已經不大歡喜,現在
訪問知恩院,居然光是禮祖而不禮佛,我想:日本人自高自大得實在可以!
那知到了他們的祖堂兼佛殿以後,一看之下,更是氣人,不知是那位祖師高高供在中央,佛陀聖像供在左邊的角落上,佛像比祖師更矮更小。我很早就聽說過,日本的佛教,已由信仰佛陀為中心漸漸變為以信仰祖師為中心,現在從東西本願寺到知恩院,證實所傳不虛。果真如此,日本佛教可說離佛太遠了。
內心怏怏不樂的從祖師殿出來,參觀寺中國寶,仍是一些壁畫,陰暗無光,根本看不出什麼價值,但門口卻寫著參觀料每人五十元,好者我們以訪問團身份前來,不用出錢,否則,買了門票,看不到有價值的東西,那才冤哉枉也哩!
參觀以後,見他們七十五歲的管長,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白法師要我和一位日本記者周旋,他則說些客氣話後,就被邀請對他們的派下,正從大學畢業後來本山受訓的數十位青年講話。我看那些學生在念佛的時候,有的虔誠莊重,有的則輕浮嬉笑,我覺得他們對人格修養的訓練仍嫌不夠。
知恩院辦有佛教大學,寺中還有一尼眾學校,名叫吉水學園,可惜時間關係,沒有來得及參觀就告辭了。
夕陽西下時,從知恩院穿過樸實的日本古都街道,我們到達臨濟宗本山的妙心寺。九十三歲的老管長古川大航,他曾在我國住過二十五年之久,還會說幾句中國話。他和宗務總長宮裡顯秀領著各部長殷勤的招待我們,這一天,我們就住在妙心寺裡。
八月二十八日
和柳了堅一席談
昨晚就寢前,坐在妙心寺的庭院中,和全日本佛教會國際部長柳了堅作了一次懇談。
他先問我,對日本佛教有什麼觀感?
我回答道:「我到日本來才三四天,對日本情形還不夠了解,不過,一個異國人士,初旅上某一國土,一切都覺得是新奇的,不無對所見所聞的要在心中回味一番。我覺得:一、全日本佛教會有待加強組織;二、日本佛教除各宗派外,應公推一全日本佛教領袖,領導各宗派;三、日本佛教以祖師為中心,對佛陀的信仰已不及祖師,這似乎已失去佛教本來面目。」
尤其我對祖師像供在中央,佛像供在旁邊,極不以為然。柳氏聽了我的話後,抽了一口煙,放下袖珍收音機,微笑著對我說道:
「佛教會應該加強,確有必要,但日本各宗派的力量很大,團結加強佛教會反而困難。要各宗派的管長公推一全日本佛教領袖來領導各宗派,我看怎樣也辦不到。祖師像供在殿中央,佛像供在邊上,關於這個……」這位善於說話的國際部長,這個了半天,才勉強道:「人的身上掛了小佛像,保護自己,並不因佛像比人小而犯不敬,佛像在祖師殿旁,這可算作祖師的護身佛,在日本並不認為這是不敬。」
也真虧這位國際部長想得出這個理由,不過像這樣說法,無論如何總覺得太嫌勉強。
我雖不以柳氏的回答為然,但對他應變的機智,不能不佩服這位日本負責連絡國際佛教的部長。
這位國際部長柳了堅,曾和倉持秀峰於六七年前奉送玄奘大師靈骨到過台灣,所以我也誠摯的問他,對於台灣佛教有什麼印象,他不加思索就回答道:
「日本佛教宗派多,為台灣佛教徒所詬病;但台灣佛教無宗派而有人派,亦為日本佛教所詬病。」
像這麼幽默而率直的話,我們聽後都笑了起來。
日本的夜晚,炎陽蒸發的熱流尚未散去,庭院裡筆直的松樹,一絲擺動的樣子都沒有,手揮著紙扇,穿著日本和服睡衣,一面喝茶縱論古今中外佛教,一面望著天空農曆上旬的彎彎月亮,柳部長,清度法師,朱居士和我,直談到更深夜靜,大家早就沒有聲息,我們才進屋躺在榻榻咪上睡覺。
散步在妙心寺中
昨夜一夜好睡,今晨起床時已經天亮了,盥洗畢,就到妙心寺各處殿堂走走,參觀臨濟宗妙心派的本山,究竟是一個什麼面目。
昨晚到妙心寺來休息,已經夜幕低垂,今晨,在未出發訪問前,正好對妙心寺作一次巡禮。
妙心寺有建地十三萬六千坪(每坪三十六方尺),比我們的台灣大學要大兩三倍。寺中所主辦的花園大學、中學、小學、幼稚園都建在寺旁,還不包括在這十三萬六千坪內。
妙心寺本山是由四十八院組成,中心是大佛殿、禪堂、祖師堂。四十八院分別兩旁,各立門戶,院中花木扶疏,每個分院都有不同的景象。我們因為未得主人的允許,只站在每個分院的門口看看,沒有進去打擾。
妙心寺,不愧領導三千六百別院的日本名山道場,在靜靜的早晨,一切都是靜靜的,不聞鐘鼓聲音,也不見人走動,偶爾見一兩位小沙彌在院中掃落葉,可以看出日本人的勤勉,也看出他們愛清潔的良好習慣。
漫步在妙心寺寬廣的庭院中,從前門到後門,大概要走十分鐘,我們不能走遠,為的是怕誤了早餐的時間。
訪問大德寺
早餐後,稍為整理一下,即去訪問大德寺。大德寺和妙心寺同為日本臨濟宗有名的本山。到達大德寺,我們脫鞋,走在榻榻咪上,被帶到祖堂,跪下來,上香、頂禮,這還不夠,大磬、木魚的聲音此時忽然響起,帶我們來的兩位日僧此時唱起香讚來了。一位披日本袈裟,合著日本掌的日僧在中央走四方步,上香叩首,等到唱讚後又再誦經,誦完經帶我們到客堂坐下,才知道剛才行四方步上香的就是大德寺派的管長小田雪窗。
這位小田雪窗,曾在我國上海、杭州等地住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日本無條件投降,他被遣送回日,不知他現在對上海的十里洋場,以及杭州西湖風光,尚有記憶否?
大德寺的宗務總長戶上柏宗,看樣子比管長還要精明能幹。小田雪窗和我們講話時,不時的看看他的宗務總長,他的意思似乎要得到戶上柏宗的指示,他才敢繼續講下去。
就這樣拖拖拉拉的在大德寺花去一小時多,什麼也沒有看就告辭了。
大德寺旁有一位曾在台北圓山臨濟寺做過住持的日僧,青松法師建議我們去看看他,白法師聽了,也很高興要看看這位臨濟寺的退居。當我們進門時,他正在領導信徒在佛前舉行祈安消災法會,就由他太太出來招呼,我們放下一張訪問團的名片就告別而去。
大谷大學圖書館
從大德寺門口登車,約五分鐘即到大谷大學,日本各大學現均放暑假,我們此來是看看他們的圖書館。
大谷的圖書館新建不久,富麗堂皇,收有圖書五十萬種,教務長竹田淳照,
是我國北京大學畢業生,風度不凡,中國話也說得很好,他親自帶我們樓上樓下參觀。圖書分真宗、佛教、哲學、歷史、社會、自然、工藝、語學、文學、宗教等部門,收藏了我國古本書、古畫等不少。圖書館內有放大鏡,放映機,看書的地方有冷氣設備。三樓上各個房間,大都供給學者研究居住,在此讀書的我國留學僧青松法師告訴我,大谷的學者,在日本各佛教大學中比其他大學為多。
我們參觀圖書館後,經過一座小禮堂,裡面不少男女青年正在上課,既是暑假為什麼還有人上課呢?原來日本青年大都利用悠長的暑假,學習一種語言,或技藝,所以在日本各大學裡附設的訓練班或短期大學非常之多。日本的佛教大學有二十多所,短期大學則有一百多所。
當大家坐下來休息吃茶的時候,我請青松法師領我去看看他們的教室,走過一間又一間,雖略嫌陳舊,但可看得出日本佛教大學辨得並不馬虎。
佛教圖書館、佛教大學,在日本相當普遍。因為日本佛教的文化和教育的發達,所以佛教仍然能夠領導日本的思想界。儘管日本佛教的制度和生活,已與原來的佛教有了出入,但佛教仍為日本人民的精神所寄,信仰所依,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至於我們中國,有多少人關心佛教的文化和教育?難道香火、經籤、法會、化緣,就可使佛法常住嗎?
智積院中老葱麵
上午十一時多,離開大谷大學,前往智積院訪問,心裡非常歡喜,因為在日程表上說明,智積院要招待我們的午餐。
饑腸轆轆的我們,對於智積院特別嚮往。
抵達智積院時,庭院中有池塘,有小丘,樹蔭處處,花草疏疏,曲折而整齊,美觀而幽靜。這領導三千多分院,和高野山同為真言宗的本山智積院,環境真如圖畫一樣美麗。
殿堂上布幕重重,不知供的是佛像還是祖師像,我們照例頂禮三拜。事務總長就像對千萬聽眾發表演說似的,向我們介紹智積院的滄桑史。他告訴我們說:智積院是弘揚東密的,千餘年來,前後曾遭火焚兩次,這是第三次的建築。前任管長倉持秀峰,就是奉還玄奘大師靈骨赴台的團長,而現任管長松平實亮因事去東京,他代表智山派歡迎我們。
這位事務總長說話聲音非常響亮,手拿摺扇,為了提高說話的聲音,每一句話出口,總要把腳跟墊一下。就是介紹上面那一點意思,連翻譯所花去的時間不下半小時。
站在佛殿上聽完了這一席話,已十二時多,我們被引到一個客廳裡席地坐下,一會兒侍者送來給我們一人一碗麵。我心想,已經十二點多鐘,何必這麼客氣,還要給我們吃這一碗點心?我正在這麼想時,清度法師朝大家看了一下,說道:「這是午齋,大家請念供養咒用餐吧!」
我們念完供養咒後,把放在桌前的一碗麵端在手中,麵是清湯麵,碗面上放了幾根油煎過的老葱,還有不像老葱的奇異味道,我們把老葱夾了放在桌上,勉強的把一碗麵吞進肚中。
歡喜麵食的我們,在平時,這一碗麵怎樣也吃不飽,但今天實在不想再吃了。很好,像配給制度一樣,每人一碗麵後,並沒有得再添。
在智積院用完午齋以後,下午五時前是自由活動,我很想去京都各大佛教書店中走一走,看看有什麼新書出版。那知注定了我們這個不自由的訪問團,在自由活動的時間內,柳了堅和清度法師,要帶我們去訪問中外日報。
中外日報歡迎會
我們於下午一時抵達中外日報社,社長吉田留次郎親自招待我們,他見了我們前來,特別吩咐下去,準備茶點,開歡迎會歡迎我們。
我們就坐在社長室,等他們準備歡迎會,聽說會議室別人在用,要半小時後才可舉行歡迎會,雖然心中為了時間著急,但不等下去又如何呢?
等了很久,社中的編輯說,茶會開始了,我們很快的走進會議室,希望早點開始,更希望早點結束。
茶會由社長吉田留次郎主持,三四位編輯和記者參加,所問問題不外是台灣信徒沒有自由?日本在台灣的別院現在作什麼弘化事業?信徒對佛教的供養如何?
這家佛教辦的中外日報,發行量每日有二十多萬份,在日本,差不多的寺院裡,都訂閱中外日報。
全日本佛教會陪著我們參觀的柳了堅,堅持要我們前來訪問中外日報,其用意就是要他們為我們訪問團發表消息,給全日本的寺院都知道。
時鐘快近三點,才從中外日報社出來,隨即去找書店買書,剛找到一家其中堂書店,走進去就聽說買書的時間只有半點鐘,為的是要趕回妙心寺參加他們的歡迎會。
買書,應該看看買買才對,但我們買書好像搶書一樣,在半小時內買了二十多種書,大都關於日本人對佛教思想研究方面的著作,只看個書名,或看個著者,也不看內容就把它買下來。好者在東京駒澤大學念書的廣聞,和我們同來京都,他和青松法師都幫著我選書。
日本佛教書店很多,光是京都,佛教書店就好幾十家。書籍定價都很貴,一本三十二開本兩百頁的書,就要日幣五六百元,並且買得多,也不肯有折扣優待。
半小時後,我們走出書店,在回妙心寺的途中,我在車裡想:這就是我們訪問團在訪問期中的自由活動!
臨濟宗歡迎會
回到妙心寺,約等了二十分鐘,歡迎會才開始。這一次日僧出席了不少,為數大概近百人,都是臨濟宗各分院的住持。
歡迎會開始時,由宗務總長宮裡顯秀致辭,由曾經在台佈教二十多年的東海宜誠翻譯臺語。他們二位將講演稿念完以後,管長古川大航才說了幾句簡單的客氣話。
團長白聖法師在古川大航講話後,被邀講話,他也講了幾句客氣話後,就叫我報告訪問的經過。
因為白聖法師現在在台北所主持的圓山臨濟宗,當初在日本統治臺灣時,就是日本臨濟宗的分院,宮裡顯秀致詞時,一再提到臨濟寺是他們的分院,好像我們是由白聖法師領導回來朝拜本山一樣。
所以,當我在講話時,就說:「日本的佛教很普遍,尤其各宗派的名稱,大都仍用我們中國的名稱。在我們中國,臨濟宗曾有輝煌的時代,臨濟宗傳到日本來,仍然繼其遺緒,這是我們引為欣慰的。
「我又覺得,貴國日本各宗派在我們台灣建的分院,現由我們中國比丘住持;而我國鑑真大師在奈良建的招提寺,和隱元大師在黃檗山建的萬福寺,都是中國叢林的式樣,今日卻由貴國大德住持。所以說佛法的因果是不可思議的,佛教本來都是一家。」
我的講話,全由清度法師譯成日語,他的日語,和日本人一樣,甚至比日本人說得還要漂亮有禮貌些。講話後清度法師非常謙虛,一再說很歡喜為我譯話。我也非常感謝他對我的愛護。
大家講好話,出外合影,再回來用餐。用餐時,年輕的沙彌與年輕的尼師為我們端菜添飯,我們喝汽水,日本大德們都吃酒。那些年輕的尼師一次又一次的敬酒,海青的袖子像蝴蝶一般的飛來舞去,甚至嘻笑擠碰,看來實不順眼。因此,使我想起,台灣有些寺院法會時,大都也由比丘尼添飯添菜給信徒用,既然出家,就是人天師範,為什麼要做一個出家的女傭呢?這一點大有改進的必要!
八月二十九日
奈良東大寺
早晨起來,翻看一下訪問日程表,上面寫著今天的行程是到「奈良參拜諸山」。
今天要到奈良去,心裡非常高興。奈良是日本歷史上的古都,佛教在那裡有過光輝的一頁。談日本佛教史實,奈良的地位勝過京都。
到奈良,才能見到日本佛教的古物,奈良的古剎大佛,舉世聞名。在我的心目中,奈良的佛教,不但是日本佛教的發祥地,而且,與我中華佛教有不可分的關係,所以,我極歡喜能到奈良去巡禮一番。
在妙心寺早餐以後,東拖西拉,到九時才乘車去車站。管長古川大航親自站在門口送行,妙心寺的僧眾,也有不少到京都車站來相送。在日本妙心寺這一派對我們算是最客氣的了。
他們雖然客氣,但在日本寺院中住,我們每人每日二千元仍不願少他們的,臨走的時候,包了二萬日圓,送給他們管長親收。
從京都乘車,約一小時餘,我們就到了奈良。
出了奈良車站,轉乘計程車約十分鐘,就到了有名的東大寺。
東大寺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歷史,是日本華嚴宗的大本山。當我們抵達時,管長狹川明俊說了一些客氣話,就派人領我們參觀。
東大寺,佔地約一里四方,庭院中,湖水如鏡,綠柳成蔭,丘陵起伏,古木參天,給人一看,就覺得這真不愧為日本的勝地。
當你漫步在東大寺的庭院中時,成群結隊的鹿向你圍來,冀圖你施捨牠幾塊餅干。日本的乞丐很少,這些像乞丐似的鹿特別惹人好奇,我也一時童心和喜捨心起,向小攤販買來數十元的餅干,和這些友善的鹿類眾生結緣。
東大寺,是一個「有料」寺,進門參觀,必須先購門票,謝謝寺中好意,我們前來訪問,雖不招待我們飯食,但門票卻不要購買。
進了「有料」門,世界上最大的木造大佛殿展現在眼前。這座大殿,高二十六丈四尺,東西三十一丈二尺,南北二十七丈四尺。舉世聞名的大佛就供在這座大殿裏。
登壇禮拜的佛壇並不乾淨,但要我們脫鞋才可上去禮拜,在高達五丈三尺五寸的大佛前,不會生起我慢心,誰都會虔誠的頂禮膜拜。
我國的大佛像很多,就拿大同雲岡的石佛來說,鬼斧神工,可稱罕世的藝術。但這尊奈良的大佛像,當初鑄造時便用了熟銅、白(金+葛)、鍊金、水銀等約有五百噸之多,這不能不說是一尊偉大的佛像。
難以進口的小魚湯
禮拜過大佛出來,時已十二點,還不知今日午餐在那裡?日本觀光事業辦得不錯,但一提在日本的吃,就要叫你搖頭了。尤其素食慣了的我們中國出家人,到日本來,吃的問題確不易解決。
清度法師領我們回到東大寺華嚴宗的宗務所,等了一會,清度法師到麵館裡叫的大麵送來,雖然很歡喜麵食的我們,但昨日智積院中的老蔥麵,難聞的氣味,使人想起來還要皺眉。心想,清度法師親自叫的麵食一定合乎口味了。
那知事實上這不是法度法師所能解決的問題, 素食者在日本最好是繫緊褲帶不要吃飯。
不知是那一個麵館裡送來的麵,我們每人面前放了一個小蒸籠,由水裡撈上來的麵條就放在裡面,其實只一筷可以挾起來,這一點點,肚量小的日本人可以吃得飽,肚量大的中國人就吃不飽了。
麵籠旁有一個盤,盤裡是一個茶杯,茶杯中盛了湯,像醬油一樣,我們開始用麵端湯充飢。
可是,哎呀,那杯湯啊,腥味難聞,一向對吃馬馬虎虎的我,也簡直無法入口,我放下了筷子,我看見廣聞法師也端坐著沒有吃。
後來才聽說,那像醬油似的一杯湯,原來是小魚熬成的湯啊!
出家人本來應該過午不食,餓一餐兩餐不要緊,我們只有打起精神準備下午的參觀訪問。
因為午餐大家沒有吃好,過了一會,淨心法師不知從那兒買了一罐鹹菜,他很好心的對我們說:「你們要準備鹹菜呵,我們已經有了,不然你們晚上沒得吃不要怪人!」
有一罐鹹菜也是平常的事,可是朱居士認真的建議淨心法師鹹菜應該開公賬,應該給大家食用。慚愧,吃的問題自我們訪問以來,在我的日記裡已佔了不少篇幅,但我不能免俗,仍然喜歡嚕嚕囌囌的敘述這個問題。
說實話,衣食住行是人生四大問題,過著各國訪問生活的我們,每日從早到晚,無不注意著衣食住行。
比方說,天氣再熱,海青不能不穿;早晨出門,先要知道今晚住在那兒?從這裡行到那裡?乘什麼交通工具?每日三餐如何填飽肚皮?像上列這些問題,能說不重要嗎?聰明的讀者,一定會原諒這些吧!
良辨杉的故事
沒有吃飽或者根本就沒有吃的午餐以後,當我提議去參觀良辨杉的時候,大家疲倦得要休息,但經我一再敘述那良辨杉傳奇的故事後,大家又興致勃勃的想去參觀了。
良辨杉的故事是這樣的:
一千多年前,奈良東大寺的一株杉樹上,停著一隻老鷹啣了一個出生不久的嬰兒,東大寺的住持和尚就收養了這不知誰家的孩子。
被老鷹啣去孩子的母親,為了尋找孩子,走遍全日本,三十年中,他像神經失常似的到處尋找他的孩子。
這個孩子,長大時,師父為他取名良辨,他在嬰兒時母親為他掛在身上的佛牌,師父囑咐他收好,以便將來和母親相會。三十年後,他已經是個有道高僧,繼任為東大寺的住持。
當東大寺那尊有名的大佛開光的那一年,全日本各地佛教信徒都紛湧而來。在一隻船上,有一個旅客說道:
「聽說東大寺的大佛要開光了,那尊大佛,將是世界上最大的佛像!」
又一位旅客說:
「聽說鑄造那尊大佛的良辨大師,年紀很輕,道行很高。」
再一位旅客說:
「呵,說起那位良辨大師,是給老鷹啣來的孩子,後來出家做了高僧。」
船上旅客無心的在閒談,但在一旁尋找孩子的母親卻緊張的問道:
「良辨大師真是給老鷹啣來的孩子嗎?那是我的孩子啊!」
船上的人都笑這位思子而神經失常的老婆婆,大家認為他語無倫次,妄想高僧做她的兒子。
那知這位可憐的母親,在歷經三十年奔波跋涉和雨露風霜以後,因她指出他的孩子身上掛的佛牌終於使良辨大師母子相認了。
那棵停過老鷹啣來小孩的杉木,從此命名良辨杉,聽說這棵千年的杉木仍然活著,我向大家建議該去看看。
白法師聽我敘述後,用懷疑的眼光看看我,他問我怎麼會知道的?我笑笑就和大家一齊去了。
其實,二十年前,我在棲霞念書時,修過日本佛教史,以及印度、韓國、西藏等佛教史,十年前,我在台灣一次鄉村佈教中,有一卷幻燈片,就是說明良辨杉的故事。
一位日本青年領我們向東大寺的左面走去,路旁都是高大而筆直的杉木,有的兩三棵樹根像連理枝似的合在一起,從這些高大的古樹上,就可以看出佛教在奈良曾放過燦爛的光華。
行約十分鐘,到了那棵良辨杉的地方,它長在一個小丘的斜坡上,真不幸,三年前被一次颱風把上半截吹斷了,我們見到的只有仍然長著綠色葉子的下半截。
這一株富有歷史意味的杉木,因為它曾經救過日本的一位高僧,雖然樹木花草無情,但我們仍用敬意的眼光看看它,在這裡我請朱居士特意地照了幾張照片。
這裡有不少殿堂,有的自由參觀,有的需要購票才可進入,我們都是走馬看花的稍加瀏覽而過。
回到宗務所時已經下午三點,小包車三輛,已叫來停在門口,我們要往唐招提寺去參觀了。
中華光輝照東瀛
唐招提寺,是我國高僧鑑真大師的道場,一千二百年前,鑑真大師吃盡千辛萬苦才到達當時日本的首都奈良,弘揚律宗向日本傳授戒法而創建的道場。
這位和我同鄉(揚州)的古德先賢,因日僧榮叡、普照兩位大德的敦請,從天寶二年起的十二年中,前後五次試著東渡日本,都不幸失敗。這十二年中,他被人告發,誣為海盜,坐過監牢;他途中失水,幾乎渴死;他途中雙目失明,不見天日。在十二年中,迎請的日僧榮叡,及首座弟子祥彥等三十六人死去,兩百多弟子違約背叛,直到大師六十七歲的那年,他第六次才成功到達日本當時首都的奈良。雖是瞎了眼的鑑真大師,但因他是有道高僧,在那年櫻花盛開的四月,聖武天皇和光明皇后,依大師受了在家菩薩戒,成了日本律宗的始祖。
和大師同到日本的十五位弟子,對日本的建築,雕刻、繪畫、書道等,都曾有過卓越的貢獻,即是到現在,日本的學者都認為鑑真大師是日本文化上的恩人。
大師將赴日本時,曾說:「為大事也何,惜身命!」如此豪語,使同鄉後輩的我,今日到日本來參拜到他的道場,內心的喜悅和仰慕,真無法言宣。
車行約十分鐘,我們抵達招提寺,完全是中國式寺院的建築,庭院很寬,天王殿、羅漢堂,有叢林的風範,可惜除賣紀念品攤販外,寺中不見一人。供奉鑑真祖師遺像的殿堂,我們要進去頂禮,但工人說找不到鎖匙,不得已,我們只有在殿外行禮。
帶我們參觀的全日本佛教會的柳了堅,一再在我們身邊催著:「快點!快點!沒有時間了!」清度法師好像也希望我們一看就走的樣子,我們有什麼辦法呢?只得以緊急行軍的步伐繞寺一週就告別了我國高僧所建的唐招提寺。
出得招提寺,到法相宗的本山藥師寺,根本就沒有下車,只坐在車中繞寺半週就走了,在車中向著藥師寺看似六層實有三重的寶塔行注目禮,不然,那有時間去參拜呢?此外,還有興福寺,二月堂,法隆寺的五重塔等,都是匆匆一瞥就走了,這就是所謂「奈良諸山參拜」。
黃檗山萬福寺
我們這樣緊急行軍似的訪問,於黃昏前到達黃檗山萬福寺。
黃檗山黃福寺也是我國高僧隱元禪師所建的道場,規模非常宏大,即使數千人住在寺內修持,也不會嫌小。萬福寺和唐招提寺一樣,全是中國叢林的氣派,甚至比唐招提寺的規模還要大若干倍。
前後好幾進殿堂,兩側好多客房、祖堂、寮房等。把這些殿堂全參拜一下,沒有兩三小時走不完。
這位臨濟宗三十二世的我國高僧隱元禪師,曾有遺言,萬福寺一定要中國僧人才可住持,寺眾不分國籍,但住在萬福寺裡則一定要穿中國僧裝。
當然,世事無常,現在的萬福寺,是日僧在住持,黃檗宗宗務總長森本三鎧雖然客氣,但他們不會重視隱元禪師的遺言,一切都逐漸日本化了。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日本無條件投降,日本曾有意將萬福寺還給我國,交由中國僧住持。但我國那時駐大阪領事館,總領事庸碌無能,沒有把握時機,因循苟且,現在要日本發還那是萬難了。
雖然如此,但我們到萬福寺來訪問仍很高興,這總是中國寺院,我們在大雄寶殿上禮佛,唱香讚,我們自己敲法器,不用跪下來,中國式的大殿都是站著念經。
我們課誦後,到祖師堂向隱元禪師遺像頂禮,然後又去寺後的山上,在華僑公墓上為這些祖國的亡靈誦經。
今晚,我們就住在萬福寺中,晚餐非常豐富,特多龍的被隨我們蓋幾條,到底這是中國寺,我心裡非常歡喜。朱居士看出我的高興,在一旁取笑說:「你不忙高興,中國僧住在中國寺,但要花日本錢哩!」
言罷,大家都不勝感慨系之。
八月三十日
鐵眼禪師藏經館
昨晚住宿在環境優美的萬福寺,因為是中國高僧隱元禪師創建的道場,所以我們對它有特別親切的感覺。早餐後,就一直忙著照相,東留一個影,西留一個鏡頭。在這時,我心裡一直想著隱元禪師在異國締造道場的維艱,我們中華僧伽,無人繼承他的遺志,不禁生起愧對先賢的感覺。
照相後,要去訪比叡山延曆寺時,說要先去參觀距萬福寺數百步的鐵眼禪師刻藏紀念館。
鐵眼禪師藏經紀念館,在萬福寺右邊的一座小山的半腰上,新式的三樓建築,落成還不久,門前用木牌寫的功德芳名還一塊一塊矗立著。
我們走進這座紀念館,樓上樓下堆得滿滿的木刻藏經原版,計有六萬餘塊,全經計六千九百五十六卷。這有名的「明版」藏經,當我們參觀時,正有一位印刷工人在那兒用雙手印刷著,據說只印一百部,我國中央研究院以一百五十萬日元正向他們請購一部。管理人送給我們樣張,他們覺得這是中國藏經,而我們正是中國佛教訪問團,一定會購請一二部的,但這麼昂貴的價值,一部經要花四千美金,我們怎麼樣也買不起。
鐵眼禪師,這位我國偉大的明朝高僧,他在日本為要刻這部藏經,曾回國奔走呼籲花了十多年的歲月,才勉勉強強募得刻經款項,那知適逢日本饑荒之年,他把所募的刻經款項,全部拿出救災。然後他又再東奔西走,茹苦含辛,經多年勸募,才開始刻經工作,一刻又是數十年,他的一生,完全奉獻給這部文化遺產。
緬懷古德先賢為佛教文化的精神,增強我對佛教文化工作的信心。多年來,為了對佛教文化盡些棉力,我像忘記了其他一切。一份雜誌的出版,我多次來回印刷廠,常常日食不到兩餐;一本新書的印行,我會乘數小時的火車前往印刷廠去看校樣。雜誌的出版,有人看,無人看,不是我太計較的問題;新書的印行,有人買,無人買,我也不太去考慮。紙張費,印刷費,常常煩得我頭痛。一包包的書籍,一堆堆的刊物,無處收藏,給水淹沒,給老鼠和蛀蟲啃爛,我不知為了什麼,我只知道喜歡為佛教文化工作。
寫到這裡,我不由地感謝海內外支持我的長者大德,以及許多愛護我們的讀者,不是大家的支持,我不知如何才能通過那些重重的難關。
日本的莊嚴法物
我們參觀了鐵眼禪師藏經版以後,時已九點多,乘兩輛小包車,約半小時,回到京都。本來即刻由京都要到天台宗本山的延曆寺去的,是我向清度法師一再提議,下午前去,給我們在京都數小時的時間,以便買一點莊嚴法物和紀念品。
京都的法器非常之多,有些地方,一條街,全是些法器店,從大磬木魚到佛像念珠,凡是佛教的法物,應有盡有。
日本佛教會的柳了堅,把我們帶進一家有冷氣設備的佛具店。裡面非常寬大,陳設的法物種類又多,因為有冷氣,從炎熱的旅程中走進來,覺得非常舒服。但東西都很貴,不用說,冷氣也幫著吃購買者的錢。
我們全團的人都忙著選擇各人喜愛的東西,不知誰託賢頓法師買日本式的袈裟,白法師在旁知道後很不喜歡,他生氣著說:「台灣光復十八年了,誰還要披日本式袈裟?這真是亡國奴的思想!」
富有愛國思想的白法師說後,為難了我們這位台灣省佛教分會的理事長,他受人之託,應該忠人之事,但白法師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是買好呢?還是不買好呢?我一向不愛看尷尬的場面,因此掉轉頭選擇我要買的東西,不去管別人的事了。
我們的賢頓法師,因為年齡大經驗多,一向善於買東西,我們有心向他學習,但他老人家的修養,一向不動聲色,經驗是學不來的!經驗是從自己吃虧中才能獲得的。
台灣不少人託我在海外買一點東西,我想賢頓法師也有不少人託他。為了高雄一位張居士,託我買一對佛前的燈籠,包裝起來有半個箱子之大,雖覺攜帶不便,但要滿人心願。我想賢頓法師和我們大家,到此刻才感覺到,在訪問的旅程中,為人代買東西,有著很大的不便。
我們在這家冷氣佛具店中,買了一些東西,聽說隔壁東西便宜,的確不錯,那一家冷氣佛具店五百元一串念珠,這家只要三百元就買到了,因為貪愛便宜,又買了一些;正當要買的時候,朱居士匆匆走來,要把剛才他已買好的東西退回。他說這家三百元一串的念珠,對門一家佛具店只要二百元就買到了。我勸朱居士就算了吧,他不肯,為了表現我們是來自大國的風度,我沒有還價,我要買的仍然都買了。然後我又跑到對門那一家,再買了一些便宜貨。中國有一句諺語:「價比三家不吃虧」,想不到在文明的日本,尤其是佛具店,同一樣貨品,相差的價值那麼多。昔日中國諺語,用在今日日本商業是再恰當沒有。
這些店裡,除了供應佛具法器以外,藝術品也很多,例如字畫、雕刻、織錦等都有陳列。想到我們台灣,有規模的佛具店,可說一家也沒有,即使有,除了經營鐺鉿經懺摺本以外,佛教藝術品已無人問津了。
仁光法師的歡宴
跑了三家佛具店,花去時間一小時餘,看看手表已十一時多,就去應仁光法師在東華飯店的歡宴。
說起我國仁光法師,真是一位令人可敬愛的法師。二十年前,他到日本大正大學念書,畢業後,就留在日本弘法。他在神戶創設了孤兒院,語文學院,雖是獨自一人,為佛教創辦的事業,並不輸給日本人。
仁光法師,在日本學的天台宗,他身上掛的衣帶就是法華宗的標誌。他研究天台的地方,就是在天台宗的本山叫做比叡山的延曆寺。他知道我們訪問團今天要到比叡山去,所以他昨天就從神戶趕來陪我們到奈良,住中國的萬福寺,以便今日再陪我們上比叡山,這算是他的本山的地方,他要盡地主之誼招待我們。
可是,我們訪問團要下午才去比叡山,因此他就在京都最大的一間華僑開設的東華飯店以素齋歡宴我們。
這一間五樓的華僑餐館,當我到達時,除了主人仁光法師以外,在座的還有京都博物館長塚本善隆,京都大學教授牧田諦亮,他們是仁光法師邀來作陪的,白法師等都還沒有到,想是買東西耽擱了時間。
牧田諦亮不久前到過台灣,淨心法師曾接待他,他對淨心法師特別好,我在和他週旋了一會以後,淨心法師來了,他們就非常開心的談話。
和學者教授在一起,本來可以交換一些佛法上的意見,但這一豐富的午餐,大家在吃的時候,並沒有談什麼話。原因是仁光法師招呼飯館辦素食,第一道菜出來就是雞蛋炒麵,在座諸位當中有人已吃進口中,再吐出來放在桌上的,清度法師卻把夾在碗中的又倒回去,日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我則夾了一條大麵放在口中,我要日人舉箸請用。在這種場合中,像我的方便,不知有罪無罪?此時急得仁光法師趕快招呼廚師不要用雞蛋,那知第二道菜出來是老蔥炒豆乾,仁光法師又再進去廚房招呼不要用老蔥。在日本的餐館,叫他們辦淨素的「料理」,實在不易。
慷慨好客的仁光法師,這一棹素席至少也得花去近兩萬的日元,因為後來每一道菜,都很合口味,而且都是頭號大碗、大盤,裝得滿滿的,別人不知什麼感覺,我是吃得不亦樂乎。
比叡山上風光好
飯後,大雨如注,看天氣,雨一時不會停,我們不能待在飯館裡,而且,計程車在等,日本的計程車就是只要他等五分鐘也要算錢。當我們走上計程車時,一步未行,計程表已從七十元跳到四百多日元了。
從京都到比叡山,車行約三四十分鐘,途中因為山路崎嶇,有幾段是單行道,先用電話連絡,等對方車輛通過以後,這邊才可前行。據說在不久以前,一輛遊覽車,從山上翻到山下,死傷數十人。但在我看來,這條路比我國臺灣蘇花公路,和橫貫公路,有如大巫見小巫。臺灣,我曾五走蘇花公路,兩過橫貫公路,在長達一日的行程中,其曲折崎嶇,有時在高山峰頂通過,有時在削壁懸岩急馳。遠視,雲海繞著山腰千變萬化;近看,汪洋大海就在腳下翻騰。雖然如此,蘇花公路和橫貫公路,也極少發生車禍,若是在日本,則行車的安全就不得而知了。
我們車子蜿蜒的走著,行至半途,前面是一條雙車可以通行的道路,遠遠看去,就覺得前面的道路將好行了。但汽車忽然停下來:要我們向此路關口管理人每輛車子繳納四百日元才可進行,原來我們將要進入「有料道路」了。
我國小說書上,形容山賊搶劫,有「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人由此過,丟下買路錢。」我們繳過買路錢再前行,果然風光與他處迥然不同,路雖寬坦,仍很曲折,兩旁樹木葱蘢,山色清秀,使人覺得有如進入神仙境界了。
我們到達比叡山延曆寺時,車進山門後,仍開行數分鐘,才到休息處。事務總長已等著接待我們,大家在會客室中坐定後,照例先說些客氣話,歷一小時,才說大家可以自由看看。
我們就先把睡的地方定好,白法師、賢頓法師、淨心法師三人合住一大間,柳了堅和清度法師合住一間,朱斐居士住一間,我也一人住一小間,陪我們來的仁光法師,接到神戶電話,說有要事,向我們告辭回去。謝謝他,他把我們送到他的本山,對於他的盛意隆情,我們是永遠銘記在心。
我們住的這幢樓房,本來是舉目遠眺的好地方,惜此刻已黃昏,加之細雨霏霏,全山為霧氣籠罩。事務總長一直為我們遺憾今天霧氣太重,不然,他說可以遠看京都燈火,近眺靈秀山峰。在我個人,並不過份覺得可惜和遺憾,因為,「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每一個名勝風景,不一定到了就要看完,留一點備將來有重遊的興趣。
不久,我們被招呼下樓用飯,素雅清淨的大廳,可容三四百人的活動,我們在一長方形的桌上用餐,每人面前一個紅漆大方盤,盤內放著七八碗菜,都是醬菜、鹹菜、海菜、豆腐湯之類。
我們拿起筷子,筷子用小紙袋套著,紙袋上面寫著「食前觀:我今受此清淨食,應思人間無盡恩,不可計較數多少,美惡淨穢皆不分;食後觀:我今受此清淨食,身心一切皆充滿,願將身心奉塵剎,願以法水施眾生」。包裝筷子的紙袋,用日文大概這麼寫著,我引伸譯成中文。我國叢林齋堂,又叫五觀堂,即是用餐時應作五種觀想,日人至今仍然仿效應用。現在我國吃佛飯穿佛衣的人,有多少人想到人間的恩惠呢?有多少願將身心奉獻給佛教和眾生呢?
故此我覺得:教育,要不時的教育;反省,要不時的反省;每日受食時的觀想,有提倡的必要。
我們食後,本想去大殿上禮佛,但因走去大殿要二十分鐘,天雨路滑,大家商量,還是明晨再去禮佛。
住在這天臺本山的延曆寺中,想去寺內大殿上禮佛,因為路遠難行,只得作罷,給人有寺小不方便,寺大也不方便的感覺。
天臺宗,因我國創宗的智者大師住天臺山而得名,天臺判如來一代時教的方法,仍為今日不少講經法師所採用。智者大師的「九旬談妙」,法華經的「開權現實」,處處都說明天臺宗不平凡的氣派。現在日本以比叡山延曆寺作為天臺的本山,並且在東京還辦有大正大學,弘揚天臺,繼承我國天臺家風傳統。想到我們自己對祖先的文化遺產,不該完全不關心,發揚光大的責任,我們應該負擔起來。日本佛教各宗派,大都由我國傳來,反觀我國今日這些宗派,既無本山宏揚,又無專人研究,仔細三思,我們將來不知該如何是好!
八月三十一日
告別比叡山
今早在告別延曆寺前,先去佛殿上拜佛,但因疏疏的細雨仍未停止,不得已,寺中執事人開來吉普車,用吉普車接我們前去拜佛。
佛殿上,約數十信徒參加早課後,正在聆聽開示,說法的日僧見我們前來拜佛,當即結束,領我們參觀。
佛殿很大,沒有窗戶,裡面很暗,給人有一種陰沈沈的感覺。這座佛殿中,那盞有名的不滅之燈,並不太光亮。我覺得日人非常重視心理學,有意使佛殿裡陰暗無光,給信徒對宗教生起神秘之感,容易達到傳教的目的。
延曆寺,曾為一個沙彌有意的一把火,把整個殿堂燒得精光,目前的根本中堂(供藥師如來)、轉法輪堂(供釋迦如來),戒壇院等,大都是近代的建築。據說根本中堂是昭和三十年落成,轉法輪堂是昭和三十四年落成,因為殿內陳設國寶古物,大都被視為重要文化財產,所以有料(有錢買票)才可參觀。
延曆寺的殿堂,都是標準的日本木造,每一間殿堂,四週都有高大的松樹圍繞,前後不相呼應,若要全部參觀,必須相當時間。
當然,我們無法一間一間去看,參觀兩座佛殿以後,我們就被吉普車接回到宿處早餐。早餐後,天漸漸好起來了,濃霧均隨風散去,我們登車往大阪進發。途中,在未出比叡山時,送我們的事務總長招呼停車,要我們下車看看山下的琵琶湖,湖人像女人的裙帶,繞著山脈。這座有名的琵琶湖,可以在岸上眺覽風景,可以在湖中划著小舟盪漾。本來我們有遊湖的安排,但被天雨所阻。現在雨過天青,又要急急忙忙趕去大阪,只有在山頂向琵琶湖注目一番,表示我們也遊過比叡山有名的琵琶湖了。
領事館與華僑商會
我們被延曆寺的私用汽車送到京都車站,轉乘火車向大阪而去。
據說,我駐日大使館及華僑商會,說我國外交部指示,凡我在外使領館及華僑商會,當我們到達時,要好好的接待我們。事先我們就聽說,我駐大阪領事館將發動華僑到車站來迎接,所以我們照預定時間上午十時趕到大阪。那知一切都出乎意料之外,我們走遍了約一里方圓的大阪車站,也不見一個接待的華僑影子。站在路旁,為了等兩輛計程車,又花去十多分鐘。日本計程車,飛馳而過,就是空的,也不易因你招呼而停下來。好不容易等到一輛,團中一半人先行,另一半人又等了數分鐘才再等到一輛,急急趕上去。趕到那兒去呢?領事館和華僑商會雖沒人來接我們,但我們禮貌上不能不去拜訪他們。
我們到領事館,孫總領事不在館中,一位秘書很文雅的來招待我們,並告訴我們應去大阪華僑商會拜訪一下,因為華僑商會今晚要在北京飯館歡宴我們。
我們無心和他多講,老實告訴他,計程車在門外等我們,門外又不准停車,如果臨時叫車在大阪又很困難,我們只得失禮請他向總領事致意,就告辭了。
當我們去拜訪華僑商會的時候,會長也不在會中。記得這裡的會長在我們初抵京都時,曾接我們去。我們住在萬福寺時,他還去要我們到寺後山上華僑公墓前念經超度。
會長不在,坐下來就看看這華僑商會辦公的地方,雖不太寬大,但牆壁上掛了不少臺灣來此各訪問團的錦旗,使我想到,一個訪問團到日本來,一定都要準備相當久的時間,因為各地華僑商會都得前去拜訪,而且要多準備一些錦旗,作為贈送各華僑商會的紀念品。
日本最早的佛寺
我們離開大阪華僑商會後,車行不久,就到了日本最早的又最大的四天王寺。
這佔地三十多萬坪的四天王寺,前院到後院,須要汽車代步。我們車子穿過前院,彎彎曲曲到了內殿,內殿門外大字寫著「歡迎中華民國佛教訪問團接待處」。大家一見都樂了,還站在歡迎字標旁照了相。我個人一向不歡喜人接送,在臺灣各地行腳我都是獨來獨往。高雄常常數百信徒在車站接送,故我每次有高雄之行時,總覺為難,甚至討厭那些接送的場面。但這次因訪問團是我擔任秘書,除日本外,其他各地都是我負責連絡,我得以團的榮譽為榮譽,團的歡喜為歡喜,因此,真奇怪,我竟然也關心起各地的迎送來。
在寬大的廳中坐下後,先由事務總長說了一些客氣話,然後管長才出來。這位善於言說的出口常順管長,在他四十分鐘的談話中,像有說不完的話。他告訴我們說:四天王寺是日本最大的古寺,建於一千三百六十年前,是仰慕中國文化的聖德太子,仿中國叢林式而興建的。這位被日本譽為聖者君王的聖德太子,是日本佛教的恩人。奉行至今的日本憲法第二條「信奉三寶,以佛教治國」的憲章,就是聖德太子手訂的。
「四天王寺曾七次燬於火,但每次都依中國式樣重建起來。目前四天王寺的事業辦有養老院、孤兒院、母子院、醫院、中學、高等女校、大學等。大學裡有女子學生三千餘人,可惜現在正值暑假,還有兩三天就開學了,不然一定要請你們參觀,歡迎貴團指教!」
管長致詞後就告辭了,執事人員領我們參觀寺中各殿堂,有的緊閉不開,有的有料方可參觀(我們被優待不買票),有的給人求神問卜,香火很盛;有的地下出水,供人洗滌消災。
四天王寺中,比較有價值的一尊丈六金身的觀音聖像,那是用金銅鑄造的,觀音聖像胎內,藏納一萬卷的般若心經;伽藍中心的五重塔,在心柱裡供養了佛陀舍利六粒,聖德太子的頭髮六根;全堂壁畫,那是佛陀八相成道圖,出自日本有名的藝術家中村岳陵手筆,非常生動。可惜我們是走馬看花似的瀏覽,因為時間關係,無法一一仔細的欣賞。
在參觀時,我問清度法師,四天王寺是屬於什麼宗派?清度法師說不知道,我又問柳了堅先生,柳了堅先生抓抓他梳得油光光的頭髮,也表示不知道,我再問四天王寺領我們參觀的執事人員,他思索了一會說,叫什麼和宗派,我聽了半天也不懂,為什麼要叫和宗派,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日本的宗派太多了,據說有五十多個宗派。我想,連他們自己是那一個宗派的,他們自己都記不清楚了。
人情味與公德心
在古色古香中國式的四天王寺中,參觀一週後,時已十二時,我們依照日本的習慣,跪坐在榻榻咪上用餐,當我們正要念供養咒時,一位韓國人前來訪問我們。
這位韓人是韓國在日佛教會的事務局長陳圓明先生,他說從報紙上獲悉我們訪問大阪的消息,特地趕來和我們談談,並歡迎我們抽一點時間訪問他們在日的佛教會,留日韓僑將熱烈歡迎我們。
這麼一位盛意殷殷的韓人,並將他們會員名冊,送給我們全團每人一本,照理,依我們中國習慣說,我們應該請他坐下來,和我們一同用餐。我看到日本佛教會國際部長柳了堅先生請他坐在我們對面榻榻咪上,並沒有邀請他和我們一同用餐的意思。
用餐時,我們九個人:白聖、賢頓、淨心、朱斐、清度、廣聞、青松、柳了堅和我,四天王寺中為我們準備的共有十一份,我見另兩份飯菜空在那兒沒有人吃,就輕聲向清度法師建議說,請韓國陳圓明先生和我們一同用餐,因為現在是午餐時間,陳先生一定還沒有吃飯。
但是,清度法師沒有重視我的建議,他也小聲告訴我:「在日本沒有邀約,沒有留人吃飯的習慣,你吃你的,不要管他吧!」
這一頓午餐,我吃得非常不舒服,看見陳圓明先生跪在我們對面的榻榻咪上,兩眼睜得大大的看著我們吃,我心裡非常過意不去,我當時就有個感覺,我寧可老死在中國,我也不願在外國過不同風俗習慣的生活。
日本,漸漸的西化了,父子到館子裡用餐,吃後,各人付各人的賬;母女出門,購買火車票時,也是各人買各人的票,彼此不必客氣。記得在我出國訪問前,一位美國在台大讀書的狄仁華先生,撰文論我國人民富有人情味而缺乏公德心。此話不錯,公德心我國人民確不如外國,但人情味各國不及我國。
我們願保持我國的人情味,我也願我國人民能增長公德心。
用飯畢,結齋、念完結齋偈後,我以一種不平的心理,向清度法師敘說在台灣,就是主人吃過飯了,忽然客人駕到,也會特地為他重新煮飯燒菜,決不會正當飯食時不留客人吃飯。清度法師用驚奇的眼光看我,他像聽天方夜譚似的。難怪他已出國太久了,我國傳統的人情味,在西化的國度中是不易保留的!
這位會說幾句中國話的韓人陳圓明先生,可說白跑一趟,事實上日本佛教會為我們安排的日程,是抽不出時間去訪問他們韓國在日佛教會,我用抱歉的眼光一直看著他,我們能說些什麼呢?只有耿耿於心的歉意啊!
飯後,三輛包車,帶我們前去參觀東本願寺在大阪新建的一座分院,大阪的現任市長,就是分院裡的和尚。
這已經有三百五十年歷史的分院,被一場大火燒後,於三年前花五億日元(約美金一百四十萬元)才重建的。在大阪府,東本願寺的分院,共有六百七十一所,我們參觀的這所分院只是其中的一所而已。
我們抵達這所分院時,見到這所分院建在一條最熱鬧的大路旁,迎面是新式的五層大樓,穿過一條寬闊的庭院,是大佛殿,佛殿裡地上舖設著絨毯,豪華如皇宮一樣。
我們禮佛以後,被負責招待者接到貴賓室休息。先乘電梯,上得三樓,進到冷氣的貴賓室,在舒適的沙發椅上坐下後,招待者即以電話向各處連絡不息。這兩位招待我們的日僧,長得非常英俊,穿著僧衣,口銜香煙,那雪亮的皮鞋,那烏黑的頭髮,給人看後,不能不佩服他們的氣派。他們也像洋洋得意,那意思好像對我們說:
「你看我們日本的佛教!」
休息一會,又帶我們去參觀可容千人的大講堂(在第四樓),這裡面專供講演、會議之用。二樓則為電影院,除放映電影外,可開音樂會。講堂後面是餐廳,餐廳門口玻璃櫥裡放了飯菜的樣品,你喜歡吃那一種隨叫隨來。我們參觀時見有不少的人在裡面吃著。
這所東本願寺的分院,除有新式的殿樓以外,他們的婦人會、青年會、兒童活動中心,都組織得非常嚴密。他們的經費都自給自足,此外還有盈餘。我們參觀以後,又回到休息室,我心裡想:日本確實已走上佛化事業的佛教路上去了,可惜我們中國佛教的大德們,仍然和那些小庵堂在競爭做法會哩!法會,法會!吃齋,吃齋!難道除了法會吃齋以外佛教就沒有事可做了嗎?我不禁也要說:我們確定應該看看日本的佛教!
西本願寺的汽車旅館
從東本願寺的分院出來,汽車只轉了一個彎,就到西本願寺的別院參觀。
這座即將落成的西本願寺別院,是因東本願寺花了五億日元建了分院,所以在同一條街上,也花了八億日元建築這座別院,以和東本願寺分院對抗。一位日僧在身旁告訴我說:「我們日本佛教,大家在事業上競爭,不在人我的是非上鬥爭。比方說,你的宗派辦中學,我的宗派就辦大學;你的寺院辦孤兒院,我的寺院辦醫院。各宗派寺院的事業上競爭很大,但彼此不譭謗摧殘,頂多是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這位日僧的話引得我很大的感觸,尤其使我感到非常慚愧。我們祖國的今日佛教是什麼情形呢?坦白說:我國佛教和日本佛教正相反,佛教的事業上競爭是沒有,人我競爭的例子卻非常多。你批評我,我打倒你,大家都要同歸於盡啊!大家都要破壞而不要建設啊!
這座建築三年而將於今年十月完工的西本願寺分院,目前已經大部份使用。大餐廳可容千人用餐;大禮堂,可容千人集會;電影院,都是沙發座椅;冷飲室,各種冷飲俱全。三層樓共有數百號房間,裡面都有地毯、冷氣、電話,以及衛生設備等等;地下兩層是可停汽車旅館,各種汽車、客車、卡車,都在川流不息。
這不像寺院,這像人車旅館;這不像道場,這像娛樂餐廳。可是這的確是寺院,是道場。你從大路邊登數十層石階,像是平地,其實已經是第四樓的上面,那就是大佛殿,若不注意,真不知大佛殿下面有那麼多的用途哩!
參觀以後,被招待在冷飲室中,任我們吃什麼冷飲,以及點心。我一面喝著冰水,一面和幾位日僧講話;我稱讚他們說:「在佛化社會的事業上,日本佛教是有辦法的!」
告別西本願寺大阪分院,我們就去大阪城參觀,大阪城就是真宗的和尚開闢的,城樓很高,我們登上樓去瞭望,全大阪市皆可收入眼內。大阪,是日本的工業之都,其繁榮僅次於首都東京。
晚間應華僑商會在北京餐館晚宴,參加的華僑以江蘇人為多,承他們之情,對我這位江蘇的出家人特別關愛,可惜我沒有什麼鄉土觀念,所以我並不願攀緣鄉親關係。
九月一日
到高野山去
吃罷早飯,由大阪四天王寺出發,八時四十分,我們要乘柴油快車到高野山去。我們上車的地方,是在大阪的一個百貨公司的樓上,火車站設在百貨公司的樓上,你說奇怪不奇怪?
車次很多,好像每分鐘都有車子進出。大阪,這日本工業之都,人口僅次於東京,處處都顯得人口熙熙攘攘的樣子。我們上了柴油車,坐臥兩用,有音樂,有冷氣,但最令人稱道的,還是車內電動的指程牌。
從大阪到高野山,沿途各站,都橫寫在通過車門的門框上面,像寒暑表一樣,裡面有一條紅線,車到那一站,紅線會自動地走到那一站,你要到的那一站還有多遠才到,你看紅線移的位置多少,你也就知道還有多久下車了。你儘管放心,不會錯過你的站,從你坐的位置上,你隨時舉起頭一看,都會清清楚楚給你看得明明白白。
像這樣的指程牌,臺灣觀光號的快車,倒不妨可以學一學。因為在臺灣觀光號的快車中,本來是很寧靜的氣氛,就給那些女服務員報告站名破壞了寧靜,有時像比賽演講似的,嘩啦嘩啦的震耳欲聾。
從大阪到高野山,沿途風景非常美麗,只一小時的行程就到高野山下了。我們下了柴油車,改乘上山火車,約十餘分鐘就到山上了。
高野山,這座日本佛教的名山道場,開山的弘法大師在我國唐代時曾到過中國求法。有名的東密,就是由這裡發揚出去的,因為高野山是道道地地的全是密宗道場,民國以來,我國也有不少人來此學密,持松法師就是這裡的畢業生。
女人堂的滄桑
我們上了高野山,若要到高野山本宗道場,還有一段路,如以汽車代步,七八分鐘就可到達。
在途中我們見到一座女人堂,相傳是過去女人上山,到此為止,不可再前進了,所謂女人堂,就是給上山的女人休息和住宿的。而今這座女人堂有名無實,自從明治元年准許女人上山後,今日高野山,無論什麼地方都可以見到女人。
山上,除了很多寺廟道場以外,民房商店也像市鎮一樣的多起來。紅男綠女,一雙雙,一對對,處處可見。假使開山的弘法大師還健在的話,見了這種情形,不知道要作何感想?
聽說,山上有佛教小學、中學、甚至有高野山佛教大學,學校裡的學生,都是和尚的兒子。在日本,不愁沒有人出家,日本寺族的力量相當大,日本的和尚和人口成比例,只有日漸增加,不會減少。
我們到達高野山招待所的時候,高野山教學部長深川、山林部長橋爪良全、庶務部長柳原龍原,都出來招待。讀賣新聞駐山記者也前來採訪,白法師和在高野山大德們寒暄,記者們則由我回答問題。
日本式的客廳、飯廳、寢室,雖然都是榻榻咪,但都很寬大而清潔,寺中服務的都是穿黑色和服的婦女,美麗而大方,今日高野山的道場,處處都像女人堂了。
高野山之遊
休息一會 ,午飯後,高野山各部長就領我們參觀高野山。
我們先到許多墓碑前誦經,聽說這是高野山一次大地震死亡的人的墳墓,今天正逢他們的忌日,我們特別虔誠的誦念心經,我真高興,能和這些異國亡魂結緣。
我們再往祖師堂走去,平坦而寬闊的石頭舖的路,路旁兩邊都是兩三人抱不過來的蒼松古柏。這像原始森林,但又非常清淨整潔。古柏蒼松,一棵棵,一行行,數不盡,走不完,約走了半小時,才走到祖師堂。這麼偉大的松林,樹木是這麼多,又是那麼高,不是我孤陋寡聞,我真沒有見過。
光是走一下這條松林之路,就會給你感覺到不負此次高野山之行,甚至不負日本之行。
我們在擁擠著的燒香禮拜的信徒中擠了很久,擠到弘法大師的本堂,開始誦經禮拜,身旁的部長告訴我們,這座本堂太過嫌小,新建的本堂不久即將落成。日本的本山道場,有的是信徒,有的是派下,在經濟上都相當雄厚,他們計劃中要做的事業,大都不成問題。
我們告別祖師堂,走另一條路出來,穿過一條小街,街兩旁商店,都是賣高野山紀念品的。
我們又參觀了他們古物陳列館,日本人保存古物的精神太令人欽佩。他們稍為時間一久,或是像樣的一點東西,就都看做國寶了。國寶是非常珍貴的,所以日本的古物都收藏得很好。
這座古物陳列館,有各種佛菩薩的聖像,有各朝代的名畫,有各種法器古物,本來參觀一下,每人要花七十日元,但我們已是高野山的貴賓,真言宗的各部長陪著我們,當然我們長驅直入,一一欣賞參觀,不必破費。
從古物陳列館出來,團體解散,各人自由參觀,我和朱居士又再向山裡去,山裡道場很多,大佛殿、大鐘樓,我們在那裡都一一攝成相片。
回到招待所,見到柳了堅在理髮,我想,我也順便剃一下吧,剃一次頭要日幣五百元,折合台幣六十元,這種高價,連住在東京、太太開設理髮學校的柳了堅,也連連搖頭說:「太貴!太貴!」
晚間,真言宗各道場代表,在大餐廳裡正式歡宴我們,歡宴會由宗務總長高峰秀海主持,白法師代表訪問團和他都說了不少客氣話。在講話中,高峰秀海說:
「前些時,中國大陸的趙樸初先生也曾到本山來參觀,他說,他不是共產黨,所以我們才招待他。」
從高峰秀海的談話中,我們知道日本佛教原是不喜歡共產黨的,但我們沒有人和他們連絡。不容否認的,我們駐日大使館在日本,是關起門來做大使,而我們中國的佛教徒又是看不起娶妻,吃肉的日本和尚,因此有些日本人只好和大陸上共產黨來往了,甚至把趙樸初也請到日本參加紀念鑑真大師的法會了。
高峰秀海又說,明年是弘法大師的一千三百年紀念。他們預備舉行一次盛大的紀念法會,擬邀請自由中國推派代表參加。我們就看著吧,看看我們中國佛教會怎樣和他們連絡?並且推派什麼人做代表前往參加?我們的佛教會也是關起門來在辦事啊!
餐後,高峰秀海送我們不少名畫禮品,每參觀一寺,我們都有收到他們贈送美觀的畫片,或是他們各寺自印的書刊,這一點倒是值得台灣各地寺院仿傚的地方,以佛書佛像送人,總比用糖果餅干送禮來得有意思多了。
這天晚上,本想寫寫我的海外日記,但柳了堅要我和他到前殿去看電視,電視中正在放影棒球比賽的實況,柳了堅看得入神而緊張,我則覺得索然無味,勉強耐著性子,看了不到二十分鐘,只得道歉告辭回到休息的地方,打開敘述弘法大師一生經過的傳記小說,翻翻日文報紙,不久就睡覺了。
九月二日
從高野山到橫濱
上午十時,從高野山出發,中午十二時至難波,再轉地下火車至大阪。從大阪又乘快車經京都、名古屋,於晚間六時半,抵達橫濱。橫濱,是一個海港,已經靠近東京,從橫濱去東京,汽車只要半小時可達。
火車裡,買一杯咖啡,吃過後,化學的茶杯和湯匙就算作廢了,我見到那化學小湯匙上,還刻有法輪的圖樣,不忍拋棄,把它收起來,好心的服務員見了,拿來一大把送給我,我分幾個給在身旁的白聖法師,我感到小氣的日本,服務員倒很大方,這也是他們能討得觀光客歡喜的地方。
我們這次到京都、奈良、大阪等地參拜諸山,前面已經說過,是由清度法師,和日本佛教會組織部長柳了堅二人陪我們的,但當今天要到達橫濱的時候,清度法師說,要先回東京有事,明天上午再來橫濱和我們見面;柳了堅說要送我們到總持寺後,才要當晚回東京一行。但當我們抵達橫濱的時候,他們二位都說要回東京去了。
柳了堅在車內還寫了紙條,他說,總持寺會有人到車站來接我們,我們把紙條交給他們,要交代的都交代了。他又說,我們今晚到總持寺沒有事,明晚的歡迎會,他一定要前來參加。
但是,我們到達橫濱車站時,並不見總持寺的人來接我們,負責的柳了堅不敢回東京去,就讓清度法師回東京,他就和我們一起下來。
車站上,說好來接我們的日本和尚沒有見到,但橫濱陳總領事,領導著秘書陳福坡、中華中學校長張樞,以及男女學生等數十人,拿著歡迎橫標,手搖歡迎旗子,非常熱烈的在歡迎我們。我們乘了領事館的車子,於下午七時半到達了這日本曹洞宗大本山的總持寺。
金剛秀一的講話
我們到達總持寺時,曹洞宗副管長岩本俊智等數十人在門口表示迎接,進入總持寺大門,臉未洗,茶未吃,就說歡迎會和茶會開始了。我們被接至一座大禮堂中,一盤一盤的飯菜都已準備好,我們依次坐下來,先是副管長岩本俊智致詞,然後是曹洞宗的宗務總長金剛秀一講話,金剛秀一就是全日本佛教會的理事長。
原來,日本佛教會的組織是這樣的:佛教會最高的領導者稱做會長,由東本願寺的大谷光暢,西本願寺的大谷光照輪流做,每任三年。理事長是事務執行者,由東本願寺、西本願寺、總持寺每三年輪換一次。現在這一任正是輪到總持寺,所以就由曹洞宗總持寺的宗務總長金剛秀一擔任理事長了。日本各宗派最高的稱管長,等於每一宗派的僧王一樣,其次才是宗務總長,宗務總長等於內閣總理一樣。
日本佛教會的最高領導名義是會長,由兩大寺分任,執行事務的理事長由三大寺分任,可見這三大寺在日本佛教界是居如何的地位。
每一宗派的管長要比宗務總長大,所以曹洞宗本山總持寺的歡迎會柳了堅為我們介紹後,就由副管長岩本俊智先致詞,再由宗務總長金剛秀一講話。
金剛秀一的講話,大意是說:日本佛教是由中國傳來的,但日本佛教的發展已和中國不同,日本的佛教可說完全是在家的佛教。日本出家人稱和尚,但不稱比丘。日本大小有五十多個宗派,大都以各宗派的祖師為信仰中心。日本宗派雖多,但並未離開佛教立場。在日本信神信鬼的多神教迷信色彩很少。中日兩國信奉的都是大乘佛教,希望中日兩國佛教多多親善,共同為造福人類努力!
最難忍受一餐飯
金剛秀一講完話,已經八點半鐘,擺在面前的飯菜早就冷了,但仍沒有人招呼吃飯,司儀先生仍在一個一個的請人講話,像是演講比賽一樣,又像工作報告一樣,好像曹洞宗各單位執事人員都請出來報告了,計有鶴見大學校長三澤見雄、婦人報恩會會長西澤はる子、中學校長、醫院院長、保育院院長、教育總長、弘化總長、事務總長,講話,講話,講到九點半鐘還在講話!
空洞的說話,填不飽實在的肚皮,可憐的肚子早就在唱空城計了。我們今早在高野山吃早飯,車內只吃了一眼眼的便當,一整天的車行轆轆,到此刻直聽他們講話,也不管我們盤腿坐在榻塌咪上已兩小時,也不管我們的肚子餓得饑饑叫。最難忍受的一餐飯,在日本各寺宴會時都有類似情形。
曹洞宗的大德講完了以後,再請白聖法師講話,再請陳總領事講話,清度法師不在,譯中譯日都勞駕了淨心法師。好不容易才逢恩赦,講話完後,招呼吃飯了。但我是個直心人,為了表示我對今晚歡迎會的不滿,面前再多的飯菜我已不願吃了。白聖法師叫我吃,為了怕失禮,我喝了一點湯,老實說,我此刻心裡有些噁心,什麼珍饈美味都不想吃了,因為現在已經十點鐘啦。
回到住處,心裡沒有什麼不平,仍然很歡喜的覺得又過去一個關了;日本的歡迎會,真是如過關一樣,話講得長,跪坐在榻榻咪上,一跪就是兩三小時,令人覺得非常不好受。
日本人走路快,做事快,就是禮貌太多,講話太多。有人說,日本人有兩個朋友在車站見到了,你向我一鞠躬,我向你一鞠躬,鞠躬來,鞠躬去,火車都開走了,他們還在鞠躬呢!講話也是一樣,簡單的意思,敬語,客氣話,說了半天,仍然是空空洞洞的。
這天晚上,洗浴以後,躺在床上時,已經是午夜十二點多鐘了。
九月三日
參觀鶴見女學校
早上起來,忙把昨天換下來的衣服洗一洗,但誤了去參拜他們的管長,因為大家前去,我還不知道。當我洗好衣服,並不因不能拜見到他們的管長而遺憾,他不是皇帝,何必要去朝拜呢?就算是天皇,我們中華民國佛教訪問團也不是他的子民啊!
管長沒有拜見,總持寺佛殿上不能不去拜一下,轉了幾個彎子,還又通過一條長達兩百多步的筆直的甬道,再轉一個彎,行數十步,就到他們的佛殿了,我行禮了佛像以後,感到日本寺院,大得實在令人佩服。
早飯後,我們去參觀鶴見女子中學,大學還放著暑假,女子中學據說今天開學。我們被迎至一座大禮堂中,五千多的女生,跪在地上向我們合掌,她們穿著同樣的服裝,彈琴,唱著讚佛陀的歌;敲打魚磬,誦念心經;那莊嚴的場面,那悅耳的經聲,令人感動不已。
唱誦以後,校長為我們介紹,介紹後請白聖法師說話五分鐘。然後,禮成,帶我們參觀各項設備。經過兩座小禮堂,裡面也各坐了數百名學生,因為大禮堂中實在容納不下,只得分在小禮堂中用擴音機和大禮堂連絡,同樣唱誦。聽說,這樣的早課唱誦,在日本佛教女子學校中是每天必然要奉持的功課。因為在小禮堂中的學生,也想看看我們來自中華民國的出家人,所以,我們去看看她們,她們也看看我們。
這座鶴見女子中學,是曹洞宗總持寺辦的許多教育事業之一,校址緊鄰總持寺,但我們從總持寺是乘汽車前來的。五層樓的教室,高大堂皇,圖書館裡收藏了極豐富的圖書,另外有一間教室,專門施用電視教育的,電影機、幻燈機,講到各國歷史文化,風土人情,或是生物學等,都用幻燈片說明。看到這裡,不能不令人感慨,人家已進步到用電化教育,而我們的佛學院呢?我們的老師還在宣讀註解騙學生呢!
鎌倉大佛巧遇呂錦花
參見過鶴見女子中學以後,柳了堅要回東京,清度法師從東京來了,我們就由他陪著到鎌倉參拜大佛。橫濱到鎌倉,車行約一小時左右,就到了大佛勝地,清度法師向守門人說明我們是中華民國佛教訪問團,希望准許「免料」參觀,守門人點點頭,我們就順利進去。這尊大佛和台灣彰化大佛差不多,是供在露天,比彰化大佛還要小些,不過,彰化大佛是用水泥塑的,這是銅鑄成的。
大佛旁有許多紀念品可買,像大拇指那麼小的木魚,一個只一百日元,一尊鐮倉大佛的模型小銅佛只要三十日元,我們全團的人,像是搶購一樣,各買數十個,帶回台灣送人紀念。
正當我們在購買紀念品時,巧遇到台灣省保護養女會的會長,又是省議員的呂錦花,她是白聖法師的弟子,我們到東京的那一天她因為先來日本,也曾去機場迎接,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大家都為這樣的巧遇非常歡喜。
她和台灣僑居在日本的幾位女教友,合買了掛在牆壁上的銅佛送給我們一人一尊,並且,持邀請我們同到橫濱,因為橫濱婦女會中午在中華餐館宴請她,她也要我們參加。
有名的日本鐮倉大佛
我們參加這種宴會,會不會給人看做是不速之客?正當我們在猶豫時,其他幾位女居士也在旁幫忙邀請,我們大家商量以後,為感謝呂居士的盛意,我們就承認了,當即請清度法師打電話給總持寺,說我們不回去吃中飯了。
午餐時,特別為我們辦了一桌素齋,我國駐橫濱陳總領事也應邀來相陪,其實今晚橫濱華僑界在翠華樓為我們設的歡迎宴,陳總領事也將要參加主持。
飯後,我們到呂錦花的好友、一位台灣高雄籍的黃太太家中休息。我在這裡和呂錦花女士談了不少話。她告訴我她在台灣護持佛法的一些經過,我也建議她運用議員的力量最好能將一些台灣省政府違背憲法的那些歧視佛教的單行法令取消,如五萬元台幣以上的佛寺不可修建,要修建必得呈准;各地寺廟更換住持,要地方政府同意;寺廟若有糾紛,地方士紳和政府調解,佛教會無權過問;台灣佛寺,不全由僧團住持,所謂財團法人,造成許多僧俗糾紛。呂錦花女士是一位有正義感而能幹的人,她兩度當選省議員,假使真肯為佛教講話,她在議會裡將有很大的力量!
中華兒女要學國語
下午,我們去我國駐橫濱總領事館拜訪陳總領事,陳總領事曾在香港澳門為國服務過多年,調來日本才有兩三年,非常獲得僑界的信任,他為人練達謙和,風度極佳,是一位難得的外交官。
領事館是租用著一座大樓,陳總領事和我們合影,帶我們到八層樓頂瞭望橫濱的海灣。然後我們下樓告辭,去訪問橫濱華僑商會,在那裡聽了許多忠貞的僑胞和共產黨鬥爭的故事,他們熱愛祖國的精神,令人欽佩!
從華僑商會出來,就參觀隔鄰的中華中學,張樞校長親自陪我們參觀。進了大門,在操場上就見到比斗還大的字,寫著「中華兒女要學國語」八個字,在異國日本的土地上,可見中華兒女的愛國之情。
這所中華中學,是六十六年前國父孫中山先生在日本創辦的,現有學生三百多人,另外還附設有小學和幼稚園。
晚間,翠華樓上華僑為我們設的歡迎宴,筵開五席,總持寺的不少大德都應邀而來一嚐中華料理,餐後陳總領事還領導大家,高呼中華民國萬歲的口號才散會。
九月四日
日光風景冠日本
為了今天要去日本最有名的風景區日光公園,一早五時就起身,也沒有吃早飯,就向總持寺告辭,從橫濱乘車至上野,再轉地下火車到淺草。在淺草和清度法師,岩本昭典會齊,乘八時火車去日光,歷兩小時,於十時就到日本國立日光公園。
今天日本佛教會柳了堅有事,換了他們的組織部長岩本昭典陪我們,這位三十五歲國立東北大學出身的年青部長,比柳了堅要風趣得多,車內兩小時,不時的和我們講話,買東西給我們吃,雖然沒有吃早飯,零食吃吃,倒也不覺饑餓。
從淺草到日光的這一段路程,使我發現到日本這個國家,實在有他們自豪的地方。自從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無條件投降以後,不用幾年,他們就復興起來,這原因是在什麼地方呢?我可舉出親眼所見的兩件小事為例:一、當我們在淺草等候開往日光的快車時,見到車站裡,車廂內,上班去的人都在看書,普通車內很擠,旅客一手穩住車內把手,一手仍在持書閱讀;六七十歲的老婆婆,看他從車站外匆匆的奔來,走至販賣部買兩本雜誌,匆匆的趕上車,在車內就站著閱讀起來了。二、我們到日光的對號快車,約有十多位年輕婦女,可能也是到日光去遊覽的,我以為她們一定在車內大聲談笑而要破壞車內的寧靜了。但事實不然,她們上了車,最初彼此都笑著招呼,但當車一開行,她們都靜靜的在看書。日本人愛惜時間的習慣,日本人讀書研究的精神,就是如此,你說日本怎會不富強呢?
我們到達日光時,比叡山天台宗的分院輪王寺,派了兩部車子來接我們。聽說他們寺裏,光是汽車就有五六部之多。
輪王寺的住持菅原榮海親自接待我們,菅原榮海曾在我國大陸叢林裏住過多年,看起來很像中國叢林裏的老修行,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他那文質彬彬的風度,和我們寒暄後,就退下去任我們自由休息了。
這座輪王寺,樸素淡雅,客廳臥室,整潔得一塵不染。每個房間裏都有冷氣設備,每個房間裏都裝有電話,樸素淡雅中,也帶著豪華。
堂皇的佛寺和神社
飯後,我們就由輪王寺的執事引導參觀這裏的各佛寺道場和神社。
日光公園,到處都是觀光的人潮,賣觀光紀念品的商店,恐怕大小就有千餘家之多。導遊女郎百餘人,川流不息的引導著遊客參觀。聽說,如果是秋十月後,紅葉遍滿山的時候,每天遊客至少在數十萬人以上,就是現在,觀光客已經如過江之鯽一般的多了。
婦女一隊隊的,學生一班班的,男士一團團的,大都是集體的從日本全國各地而來。他們參拜到佛寺時,有日本法師向他們說法,有的佛殿裏要先參拜後才准參觀。佛殿的莊嚴,當然自在意中,那神社的堂皇,看了真給人要乍舌了。雕樑畫棟,極盡豪華,甚至有的屋樑壁畫,都是用的真金崁上去的。
那神社裏,雕刻的御貓,栩栩如生,聽說自從雕了這隻貓子後,日光至今沒有老鼠;有三隻雕刻的猴子更有趣,一隻猴子用雙手矇著耳朵;一隻猴子用雙手矇眼睛;一隻猴子矇著嘴。據說,這三隻猴子就是象徵著一個修行的人,人心如猴,所以,不應該聽的聲音不聽;不應該看的東西不看;不應該講的話不講。這和我國儒家的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行的含義差不多。實在說,一個修行的人,必要做到不聽,不看,不言才好。
參觀的地方實在走不完,所謂五步一殿,十步一堂,尤其數丈高的松樹,滿山皆是。穿行松林之中,給你感覺到日光不愧為日本的國立公園。
四十八彎上山遊湖
花了兩小時,走馬看花,有的地方並沒有看完。就聽說為了爭取時間,要帶我們到日光公園中最好的地方去參觀,那便是中禪寺的中禪潮。
乘汽車再往對面的山上開行,一彎一彎的,聽說共有四十八彎。車子上下山都靠路旁很多大圓鏡反射而看到對方,才不致發生撞車慘禍。車經四十八彎,我們到了海拔兩千多公尺的山頂,呵!那一百多公尺的華嚴瀑布,像銀鍊似的從山上拖到山下,這真是世間上少有的奇觀!
車再向前行,就到了中禪湖。台灣日月潭,去過的人都說風光旖旎,但中禪湖比之日月潭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兩千公尺的山上,有上千公頃之大的湖水,古寺老松,青山綠水,那風景之美,真令人嘆為觀止了。
我們在湖邊遊覽了一會,就去中禪寺參拜。中禪寺的開山是勝道上人,他在一千一百八十二年前,即日本天應二年時,到達山頂,才完成了他開山的願望。後來在延曆三年時,湖中出現一尊觀世音菩薩的聖像,勝道上人就地在湖畔禮拜,他將菩薩的聖容謹記在心中,就用六公尺的一塊整木,親自雕刻一尊千手觀音聖像,創建中禪寺供養;山上的湖水,也就以此中禪為名了。
據說從中禪寺乘汽車再向山裏行去,約四十五分鐘,就到了湯元溫泉。泉水質量是硫磺的,傳說是勝道上人發現的。在那裏,夏天登山,冬季滑雪,是一個非常有名的遊樂勝地。
可惜這已是黃昏之時,我們無法前去,只有回輪王寺休息。
和組織部長一席談
回到輪王寺,吃飯洗澡,訪問團大家看電視,清度法師在算我們訪日的賑目,我就和全日佛教會的組織部長岩本昭典,作了一席談。
這位高大英俊而帶著幾分豪爽之氣的部長,他的父親就是曹洞宗副管長岩本俊智,他自己住持有兩個佛寺,太太為他辦了育幼院。他是國立東北帝大畢業,熱情敏捷,已經做了好多年的全日佛教會的組織部長。
我先問他關於創價學會的問題,我問道:
「請問組織部長,貴國的創價學會有屬於全日佛教會麼?」
「沒有,」組織部長率直的說:「創價學會是利用佛教作他們從事政治野心的幌子,他們並未真正奉行佛教,他們和日本各佛教宗派都無來往。」
我們台灣禁止創價學會的活動,我還以為會給日本佛教徒不歡喜,那知日本佛教徒並不認定創價學會,我不必說抱歉的話,我把台灣禁止創價學會活動情形告訴他,他聽後笑笑,沒有表示意見。
「請問組織部長,目前日本佛教對世界美蘇之間最大的問題有什麼看法?」
組織部長思索了一下,說道:
「日本佛教和日本國民永遠站在一起,我們日本佛教和人民最需要的是世界和平,反戰是我們主要的看法和行動。戰爭給予日本的教訓太大了,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日本少數軍閥發動的侵略,至今使我們日本愧對那些受害的國家。譬如貴中華民國,和我們日本,同文同種,同是兄弟之邦,為什麼要戰爭呢?和平,才是世界人類的福祉,我們不望世界有戰爭。」
我聽了以後,說道:「和平是需要的,但那是雙方面的問題,方面要和平也不可能,人類的福祉,有時要用力量才能保護的,這包括道德的力量,和能戰的力量。」
組織部長聽後,笑笑,點點頭,表示認可。我進一步問道:「請問組織部長,你對我國佛教有什麼指教麼?希望你不客氣的說,我歡喜聽到你真實的意見。」
「中國佛教戒律問題阻礙了佛教新生的力量,」組織部長脫口就這麼率直的說:「真能持戒,依照原始佛教過法制的生活,像泰國緬甸錫蘭佛教一樣,這樣也可以有維繫佛教的力量;假若空負了持戒之名,實際上並不能完全合乎戒律,還不如徹底的把戒律改良一番,像日本佛教,就是改良後發揮了新生的力量!未來的中國佛教,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走泰緬小乘佛教國家路線,徹底過持戒生活,出家就要持戒,不然,還俗也很光榮;二是像日本佛教一樣,從事大乘佛教救世工作,不斤斤計較於戒律問題。很慚愧,日本佛教是由中國傳來的,我講這話似乎是忘記了木本水源。不過,這是事實問題,目前中國佛教制度太混亂了,不保守,就該進步。為了戒律問題不能解決,中國佛教問題會永遠混亂下去!」
豪爽率直的這位三十五歲的全日佛教會的組織部長,作了這麼坦誠的議論。他說的不錯,未來的中國佛教,究竟是恢復本來面目的舊觀呢?還是革新去應付新時代的潮流呢?像這麼大的問題,我們這一代人的思想,不少人在徬徨哩!
夜晚,我們坐在明亮的燈光下,寬大的客廳裡,不時發出我們哈哈的笑聲,在笑聲裡,談的又是多麼嚴肅的問題啊!
九月五日
淺草觀音堂
一早起來,用罷早飯,從日光乘快車回東京。
車到東京,我建議在淺草下車,順道參拜淺草金龍寺。金龍寺的觀音堂,供了有名的淺草靈感觀音。約在四十年前的一次東京大地震,蔓延的火災,給生命財產的損失,無法統計。唯有逃躲在觀音堂裡裡外外的人,蒙觀音菩薩的加被,沒有絲毫損傷,因此,淺草觀音,就名聞遐邇。
當昨天要去日光時,我就建議先去參拜淺草觀音堂,清度法師說時間來不及,回途中有半小時可去。我們在日光八時乘車,十時到淺草。我們把東西寄在派出所的警察那裡後,就急急忙忙趕去淺草觀音堂。
所謂觀音堂,原來的名字叫金龍寺。我們由岩本昭典和清度法師陪同,才到寺門口,就覺得這是一個香火很盛的地方,和臺灣的萬華龍山寺差不多。善男信女絡繹不絕,整個佛殿上香烟瀰漫,我們也被擠在善男信女中,向供有觀音菩薩聖像的龕子頂禮三拜。這一尊有名的靈感觀音,我們並沒有看到,聽說只有數寸大小,供在龕子裡,龕子裡又有盒子裝著,其神聖大有不可一看的樣子。
其實,觀音菩薩三十二應身,千處祈求千處感應,也不一定只有淺草的觀音才有靈感,到處都有觀音菩薩的示現。那綠色的楊柳,那芬芳的花草,我們都可看做是觀音菩薩的現化。宇宙間一切都是相互相關,本為一體,法身無處不遍不在,所以,我們沒有見到淺草觀音的聖像,並不引以為憾。
當我們買紀念品時,見到佛殿上已有數十個日本和尚在誦經,有的剃髮,有的沒有剃髮;有的披著綠色袈裟,有的披著藍色袈裟,五顏六色,沒有絲毫莊嚴之感。
賣紀念品的服務員也像非常笨拙,花一兩分鐘才拿出一塊小佛牌,問他還有別的式樣沒有,又要花一兩分鐘,他才再拿出一塊來。世界上香火道場,服務人員的水準之差,能力之低,好像到處都是一樣。
可是,佛教和民眾接觸最多最廣的就是這些香火道場,佛教給人的印象也是以這些服務人員最大。高僧大德的善知識不易遇到,佛教中低能落伍的人倒處處皆是。
淺草這個地方,和我國南京的夫子廟、臺北的龍山寺,極其類似。除了鼎盛的香火以外,四週攤販小店非常之多,十足的一個五趣雜居地。我們因為時間關係,無心一一欣賞,就叫了車子去應全日本佛教會的歡迎會。
全日本佛教會歡迎會
本來,全日本佛教會的歡迎會,當我們初到東京時就應舉行的,因為他們的理事長金剛秀一要去他處公幹,所以改到今天。想不到今天金剛秀一也沒有參加主持,想是前天曹洞宗總持寺的歡迎會他以為他已參加過了,所以今天的歡迎會只由一位全日佛教會的事務局長主持。
歡迎會到有日本佛教會理監事及各寺住持婦女代表等近百人、事務局長致詞後,白法師說了五十分鐘的話,大意是報告我們訪問其他各處的經過。
白法師講後,大家自由交談,有一位日本大德問我們大陸上佛教狀況,歡迎不歡迎各國佛教徒前去觀光?大家聽他問話,都不禁笑起來,原來這位大德還以為我們是大陸共產黨的代表團,他到此刻都弄不清我們是中華民國佛教訪問團,這就難怪大家要大笑不止了。
另一位佛教大學的校長,聽了一段話,不管正確與否,他總是有些見解和思想的,他說:「你們中華民國佛教訪問團到我們日本來親善訪問,我們非常歡迎。不過,既曰親善訪問,彼此就應互相友好,互相尊敬。有一點要請貴團瞭解的,就是我們日本佛教有日本佛教的特殊的教風,比方:日本僧人娶妻食肉,這在持戒的中國大德眼光中看來,一定不以為然,認為我們日本和尚都是地獄種子,日本佛教已經走樣了。如果中國大德這麼想的話,則彼此就無法互尊互重的友好,因為你們看不起我們日本佛教,所謂親善訪問也就無法收到功效。日本佛教所以娶妻食肉,我們要請中國大德瞭解,這是應日本國情需要的。我們可以看得出,娶妻食肉的日本和尚,一樣的為教宣化,一樣的為眾生服務。改良過的日本佛教,蒸蒸日上,走向興隆之路,這也是不容否認的事實。日本佛教是由中國傳來的,我們不忘記應尊敬中國佛教,我們日本佛教徒願和中國佛教徒友好,共同為宣揚世界佛教努力,共同為眾生的福祉祈求,只是希望中國比丘要看得起我們日本和尚!」
對於一位大學校長,作出這樣的呼籲,他的見解,立刻獲得我們的重視。因為我覺得,南傳佛教國家,譏我們中國佛教走了樣,而我們中國佛教界,卻要譏日本佛教走了樣;互相輕視,互不團結,何不大家互相原諒呢?各國佛教都有順應各國的國情而發展的,制度和生活盡管不同,為教的熱心,對教的信心,能夠一樣就好。
本來,原先計畫要給大家都有發表意見的機會的歡迎會,給他們幾位講過話,就沒有時間再講了,匆匆結束走進飯廳應全日本佛教會為我們設的午宴。
午宴時,日本大德吃酒,我們則喝汽水,其實,我汽水也沒有吃,把一碗飯吃後就坐著耐心的聽他們講話,直到下午一時半才結束這全日本佛教會的歡迎會。
改住公園大旅館
吃罷全日本佛教會的歡迎宴,又等了一會,約於下午二時,乘上兩台有冷氣設備的汽車,往我們曾住過三天的丸の內旅館進發。
在汽車內,全日本佛教會的組織部長岩本昭典,和我坐在一起,大家相處三日,彼此都增進瞭解不少。他把他自用的派克鋼筆,以及西德製的太陽眼鏡,悄悄的塞進我的手中。對於這位異國人士的友誼,意料之外的厚禮,給我怔了一下,跟後我就收下來了,我也以我在菲律賓買的白金戒指一隻送給他,一隻送給組織部長柳了堅,以酬他多日來陪我們參觀的辛勞。
我悄懂一點日本文,但並不懂日本話,仰仗清度法師和朱斐居士大力,為我翻譯,讓聾啞如我也有表達意見的機會。當彼此知道對方的思想見解後,雖然看法相左,那互相認識和了解,也可增進友誼的。記得古板的柳了堅部長在高野山時,忽然有一次臨睡前,和我開玩笑道:「星雲君!你長得又高又大,看起來我的力氣不如你,今天要和你比試一下摔交。」他一面說著,一面就擺柔道的姿勢向我進攻而來。慚愧!我的體重雖有兩百多磅,但打架的時候,一點力氣都沒有。眼看柳部長擺下柔道姿勢,我連忙搖手阻止,表示我不善於打鬥,柳部長哈哈大笑。我們在參觀的途中,就有些風趣的事;由於大家真誠相處,自然增進認識與友誼。
車到丸の內旅館,那知我們臨走時沒有招呼留下房間,因此旅館已沒有房間了。在日本觀光旅館雖多,但都住得滿滿的。全世界各地觀光客,每天不知有多少從各地而來,事實上,日本是一個非常值得觀光的地方。我們沒有了房間,臨時實在不易找到旅館。大家正怪清度法師和旅館交代不清時,日本佛教會的組織部長岩本昭典自告奮勇的說,他來想辦法。他用電話向各處連絡,由於這是他們自己的國家,加之非常活躍的這位帝大畢業的年輕佛教部長,不用十分鐘就告訴我們,已為我們找到公園大旅館。我們非常歡喜也非常感謝他,否則,找不到旅館住,難道要住在馬路上嗎?
公園大旅館在東京有名的鐵塔附近,從丸の內前去,經過日本天皇皇宮前,約十多分鐘就到了公園,我們辦好住旅館的手續,安置行李,沐浴更衣,時間已近黃昏,大家分頭出玩,各自行動。我和朱斐居士本來不擬外出,那知通妙法師前來,堅要陪我們夜遊東京,盛情難卻,我們三人叫了一部的士,對繁華的東京,作走馬看花的觀光。六時出去,直至十時多回旅館,這一晚,在外買了許多蘋果、水蜜桃、東京梨回到旅館,以水果代替晚餐,否則,我們也不知那裡才能買到素食。水果也能當飽,兩個水蜜桃一吃,肚子就飽飽的,難怪臺灣的廣欽法師能夠數十年如一日,以水果為食,可以獲得「果子師」的雅號了。
九月六日
日本的百貨公司
上午十時,朱斐居士有一位住在東京的哥哥嫂嫂,還有他在上海認識的一位日本青年永井君,說要帶我們參觀日本百貨公司,橫豎我什麼地方也不認識,只有借光跟著走,不然,一個人實不易打發旅館中的一日寂寞。
日本東京的百貨公司很多,每家公司都有十多層樓,裡面貨物非常多,尤其日用品和衣料最便宜。
在百貨公司裡,我想買一架照相機,向一位店員問道:
「請問這架照相機要多少錢?」
「日幣一萬二千。」一位年輕的男店員回答。
「聽說外國觀光客購買,可以八折優待是真的嗎?」
「是的,請你把護照拿出來給我們記下號碼吧!」
「呵!我的護照放在旅館裡,忘記帶出來,怎麼辦呢?」
「最好勞駕您回旅館拿來看看,因為沒有護照號碼,我們無法報賬,真是非常對不起您。」
回旅館拿護照來買照相機,這是怎麼也不可能的。因為東京太大了,一出門,汽車就要半小時或一小時才到目的地。剛才我們就乘了半小時汽車來的,回旅館拿護照,一來一往,在時間上怎樣也不許可。因此我就說道:
「拿護照去,路程太遠了。我也不望你們優待,這架照相機,我就一萬二千元買下吧!」
「對不起,照原價我們不能賣的,因為你是觀光客,在我們日本商業上規定,觀光客必須優待的,打一個折扣,也要節省你二千多元,我想,您還是辛苦跑一趟比較合算。」
對於這位好心店員的固執,我放棄買照相機的念頭。
我想起印順法師數年前訪問日本回國後的談話,他一再稱道日本商人的道德。他說:你在這家買東西,這家沒有,他會帶你到另一家去買;你想買三十八吋的衣服,結果他店裡只有三十六吋的,你想買三十六吋的也好,但他卻要告訴你三十六吋的你不合穿。
我今天也遇到這類似的情形,在日本大多數的百貨公司是不二價的,但既定了對觀光客優待的政策,你照原價要買,他也不賣給你,一定要給你優待。照原價不肯賣,要照優待價才肯賣,在我們古老文化的中國看來,這不是要成為新聞嗎?可是在日本,這是極其普通的現象啊!
我們商店裡也有老少無欺的說法,或是貨真價實的運動,但是不願討價還價的我們,經常買的東西要比別人貴一二成。因此,往往一幌二三年,我不進一次我國的商店,讓他們去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去吧!
我和朱居士每人買了約一二千元臺幣的日用品後,就沒有再買。原因是我們明日去香港,雖然路經臺北,但不准把東西先存在海關,一定要一起帶去香港才可以。為了東西帶來帶去的麻煩,只有化六角美金一斤,先把東西寄回臺灣。臺北海關的重稅是有名的,一百元的東西,有時要扣二百元的稅,我們這個自費訪問團,大家給飛機票就買挎了,那有多少餘錢買東西呢?
我們買了一些日用品後,到百貨公司的最下一層,好像是地下室的樣子,買了一些麵包、鹹菜、醬瓜之類的東西,就回到旅館裡大嚼特嚼起來。
親切的菊野女士
下午廣聞法師打電話來,說她的房東菊野女士要請我到她家裡去看看,順便晚上請我們吃麵。我欣然允諾,於傍晚時,約了朱居士一同前去。
這位菊野女士,我和她素昧生平,只是她見過我的照片,大概也由於廣聞法師鼓吹的關係,因此才有邀約我到她府上一遊的因緣。
我從廣聞法師的口中,知道這位菊野女士早就畢業大學,她已有四十歲左右的年齡,但為了讀書的興趣,又進駒澤大學藝術系,研究佛像藝術,預計研究十年,我們到她府上的時候,書架上放了許多有關佛像藝術的書籍,她見了我們,滿面笑容。她的先生尚未下班,她那位年約十歲的女孩,很是天真活潑,她向我們問長問短,她只曉得我們是外國人,臺灣在那裡她還不知道。這位小妹妹有時拿兒童雜誌給我們看,有時開電視給我們看,溫文有禮,和她母親菊野女士一樣,滿面笑容。大概笑就是日本女子自幼要學的美德。
廣聞法師忙著煮麵,菊野女士忙著上菜,除了麵菜以外,還有奶油、麵包、水果等,我和朱居士吃得非常開心。這裡靠近駒澤大學,距離朱居士哥哥嫂嫂的住處也不太遠,朱居士打電話給他的哥哥嫂嫂,請他們來菊野女士的家中玩,大家談著笑著,一個晚上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臨走時,菊野女士向我說,希望我有機會再來日本玩,並且她要帶我去參拜各地佛教寺院,我也請廣聞法師把我的意思翻譯給她聽,我說:
「中日兩國同文同種,同是兄弟之邦,又同是信奉大乘的佛國,兩國人民應該親善。今晚一餐之惠,將給我永遠難以忘記日本民間的人情味。我住的臺灣,素有寶島之稱,我也將歡迎你前往觀光,你將成為我弘化的道場裡的上賓。」
最後我還感謝她對我國留學僧的厚待。
那知我在說話的時候,菊野女士哭了,這不是傷心,也不是惜別,不知她為我的那句話感動,而流下了珍貴的淚水?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起身告辭了。
菊野女士和廣聞法師一直送我們到大路上,我們上了汽車,走了很遠,路燈下,還看到她們在向我們揮手。
朱斐居士的哥哥嫂嫂,邀約我們到他們家中坐坐,為了盛情難卻,我們又到了朱居士哥哥嫂嫂的府上。
所謂朱居士的哥哥,原是他太太的胞兄,在日經商,娶了日本太太。我們到了他府上,朱居士的哥嫂拿出一隻大皮箱送給他裝東西,又送了我一件「日本和服」,想是今天上午我在百貨公司時曾問過和服那裡可以買到?
從朱居士哥哥嫂嫂府上出來,回公園大旅館的計程車走了四五十分鐘,一路上,我一直想著我的父親。那是民國二十六年中日戰爭開始的一年,家父李公成保在回鄉的途中遇害了,至今音訊全無,在我心靈深處認為一定是給日本軍閥所殺害的。日本軍閥,在我國大陸上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的慘狀,留給我難忘的印象。我出家已二十多年,當然已沒有復仇的心,但非常奇怪的,我在日本訪問將近兩週中,我一直都在想念我的父親。
日本軍閥是可詛咒的,但日本人不全是壞的。這次到日本來訪問,接觸到的日本人,柳了堅、岩本昭典、古川大航、宮裡顯秀、及四天王寺裡的一位年青和尚,還有菊野女士、朱居士的嫂嫂等,他們對中國人都非常友好。因此想到軍閥害人,戰爭害人,世界,要到那一天才能真正和平呢?
晚十時,回到旅館,從臺灣來的我國留學僧了中、慧光、修觀等都在等我。白法師、賢頓法師、淨心法師等也早回到旅館裡來了,大家又暢談至十一時多他們才告別回去休息。
明天,我們就要離開日本到香港去訪問了。對於亞洲這兩大強國(中國和日本),未來邦交的前途,使人生起不勝關切之感!
九月七日
告別東瀛經臺赴港
今天是我們離開日本前往香港訪問的一天,清早起來,就忙著整理行裝,其中彌足珍貴的便是日本佛教名山道場送給我們的一些日本式的紀念品。
我們所乘的民航飛機,預定在下午二時起飛,上午十一時我們享受了一頓豐富的午餐。這餐飯,是沾了賢頓法師的光。因為他有一位僑居在日本的弟子,從淺草做好了飯菜,前來供養他的師父,所以我們就叨光了。
我們全團飽食之後,便驅車駛往東京羽田機場。清度、通妙、了中等都幫我們拿東西。到達機場,全日本佛教會理事長金剛秀一及各宗派代表、理監事等都來送行。留日的中國僧青年則有通妙、了中、廣聞、修觀、慧光等也來惜別,這種場合,在日本算做最熱鬧的了。
最有趣的是,全日本佛教會送我們一人一條布旗,上面寫著我們的名字,要我們各人自己拿在手中和他們合影,這張照片,對於見面不久就分別的人,有很大的紀念意義,因為這樣將不會忘記誰叫什麼名字了。
全日本佛教會的組織部長岩本昭典,又塞一個像味全醬瓜似的罐頭在我的手中,他並告訴我罐頭裡面有一粒日本飼養的珍珠,這送給我有什麼用呢?總之,珍珠,象徵珍貴的國際友誼,我也就老實的收下來了。
我們的民航飛機,呼嘯著向白雲深處升騰,我已無心看窗外的景色,埋頭趕寫我的海外日記。正當我寫得入神時,空中小姐謝馨向我問道:
「法師!你們到各國訪問,一定辛苦了。」
「沒有什麼,謝謝你!」
「請問法師,要信佛教,可有什麼手續?」
「信心是先備的條件,然後聽聞佛法,閱讀佛書,等你理解佛教時,你就知道做一個佛教徒除虔誠皈衣外,其他就沒有什麼手續了。」
「臺北可有青年們聽經聞法的地方嗎?」
這句話,我差點給她問住了。「臺北可有青年們聽經聞法的地方嗎?」我要以這句話問台北的諸山長老。難道我們臺北的佛教道場,就是擺擺樣子,做做法會,吃吃素菜,趕趕經懺嗎?「弘法是家務,利生為事業,」我們究竟做了多少家務?辦了多少事業?我披心瀝膽,恨不得要跪在臺北的諸山長老之前,請那些有道場的人,成立每週的定期集會,經常講經佈教,尤以青年活動中心,讓青年們有機會能夠進入佛門吧!
當然,我不會給這位曾當選中國小姐的謝馨小姐問住,我稍楞了一下,我也把臺北的諸山長和道場名稱,搬出來說給他聽。徘徊在宗教之門外,很想進入佛教大門的,不是謝馨小姐一人,不知有多少青年,等待著我們佛教去接引呢,我們大家要振作,要努力啊!
松山機場一小時
飛機從羽田機場起飛後約一小時餘,飛機就停在琉球的那霸機場,因為有三十分鐘的休息,朱斐居士仍不放鬆有再旅琉球的機會,下機去蹓躂,我則仍在機上趕寫海外日記,因為再一小時後,飛機在松山機場經過時,我要向來機場等著我們的覺世旬刊編者繳卷。一會兒,朱居士回來了,並且以二元美金帶回一張琉球包裹送給我,這樣我也算有了琉球紀念品了!
不久,飛機又起飛,約於下午五時,飛機停在松山機場上,因為有一小時的停留,團中各人不少的師友都到機場來談話,一敘分別兩個多月來的離情別緒。
離開了兩個多月的祖國,現在已經返抵國門,但為了還有一段香港的訪問行程,使我們無法走出機場,而回到各人的道場去看看,這真是另有一翻滋味在心頭!
松山機場裡,亂哄哄的,好像盡是我們的人,遺憾的是他們不能進入機場。我們既然不能走出機場,不知是誰好心,在休息室中預備了許多冷飲,誰還有心喝它?大家心中只想找自己認識的人講講話呀!忙亂、緊張,這在松山機場的一小時,不知是怎麼過去的。
海關人員一聲令下,說飛機要起飛了。我們被迫走上飛機,再經一小時的飛行,在於下午七時餘我們抵達了有「東方之珠」之稱的香港了。
啟德機場歡迎場面
飛機在啟德機場上空盤旋的時候,那下面的萬家燈火煞是美觀。但是,我並無心欣賞,因為我最掛心的,是香港的師友們知不知道我們今天來?
我們初到日本的時候,我就以航空信告訴覺光法師,說我們準於七日晚間抵達香港,但當我們下了飛機,辦理入港手續,仍不見一位熟人。朱居士在我耳邊一直念著:「看你是怎樣連絡的!」我心裡並不慌,但有些緊張是真的。雖然我個人並不喜歡人接送,但我們是中華民國的佛教訪問團啊!
我一面辦理入港手續,一面注意著機場出入口處,當我第一個辦好手續時,呵,門口一排排一列列的香港師友們早就在等著我們了。我先看到陳靜濤居士,那高大的身材,很遠就看清楚了,我走向前去招呼,文珠法師等的鎂光燈連閃,被照了幾張照片。
本來我們預定六月二十二日前來香港訪問的,但因入港手續到六月二十二日才辦好,台港之間和覺光法師通了幾次長途電話,不得已,才改在最後訪問香港的。對久已苦待著的香港佛教界的法師居士們,我們的抱歉是十二萬分!
今晚,到機場來迎接的佛教團體有:香港佛教聯合會、香港佛教僧伽聯合會、中華佛教青年會、香港佛教青年會、香港佛教文化藝術協會、香港佛經流通處、東蓮覺苑等,以及各佛寺領導人筏可、明常、優曇、覺光、智開、元果、妙智、洗塵、金山、法宗、達道、松泉、聖懷、大光、宏量、應成、文珠、曉雲、融勤等法師,還有陳靜濤、黃允畋、曾果成、陳君傚、陸慕霞等居士簇擁著歡迎旗幟,為我們戴上花圈,熱烈的寒暄,然後是攝影,與中外記者的訪問。
在這裡還要一提的,就是在六月下旬我們經港飛泰訪問時,除了覺光法師、陳靜濤居士到機場看我們外,還有香港佛經流通處的嚴寬祜居士等,都因限於機場規定,沒有能晤面,真是非常遺憾。
機場上的一陣熱鬧以後,我們便乘歡迎專車過海到香港,並承港九各佛寺、精舍等團體聯合歡宴於正覺蓮社,這時,已經是晚間九時四十分了。
香港的天氣是熱的,處處要以熱才能形容;人的熱情,心的熱血,熱和熱交融,所以處處都顯得熱了。
香港的師友我認識的最多,不少人是十多年不見了,甚至二十多年不見了,今日能借著佛教訪問團之光,能夠在異地重逢,所謂「他鄉遇故知」,實是人生最大的歡喜了。
晚宴畢,白聖法師和賢頓法師安單在識廬,我和淨心法師住在正覺蓮社,朱斐居士則匹馬單槍的住進旅館,本來我們團中的另兩位居士,一位許君武教授則根本沒有出發,劉梅生居士又停留在新嘉坡,所以朱斐居士便孤單起來了。
席終人散後,我和覺光法師,法宗法師直聊到兩點鐘才上床就寢。謝謝覺光法師,他一再要把自己住的那間寬大的房間讓給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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